《花火》 第17章 免费试读
后来还是曹万川先开的口。曹万川咳嗽一声，说，今天有人找我，新谈了一笔生意。隔了半晌，玉秀在黑暗里悠悠地应了一声，那好啊。再也没说什么。曹万川似乎要等他再说些什么，见她再不开口，就自言自语道，价钱都谈好了，不过做不做还得问你一声。找我的那人，是万菊。玉秀心里猛地一震，心想你都说谈好了又来跟我说什么？又想，他虽然跟人谈好了，但究竟答不答应，还是要看了我的意见后才决定，刹那之间，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又是愤恨又是温暖，表面上却波澜不惊，隔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这有什么，有钱就行，我们算什么，不过是卖工的，哪容许自己挑三拣四？曹万川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价钱倒是不错，比别家给的都高。玉秀心里恨得不得了，你个狐狸精，不就有两个臭钱吗，飞上天去了？你再能也是给人甩了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嘴上则应道，那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哪个猫儿不吃腥？曹万川在她肩上捏了一把，这是什么话，没头没脑的。玉秀说，你自己知道。
后来才知道，万菊请曹万川装修的不是自家的房子，而是娘家的房子。装修之前，万菊先请人在房子前面砌了一道墙，把房子从曹家大院独立出来。玉秀瞧在眼里，心想我还怕了你不成，再怎么躲藏，狐狸也得露出尾巴。
这一年的夏天特别多雨。厚厚的灰色的云彩长久地悬在头顶，是特别多心的女人，心里装着一腔湿漉漉的不知对谁的怨气。端午节的时候，玉秀给娘家送了一些粽子，正准备回家，天落了雨，山洪暴发似的，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玉秀说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下起这么大的雨？然而五月的天气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玉秀只好在娘家多待几天。来娘家那天，玉秀和万菊搭了同一辆客车到县城。本来玉秀要曹万川跟自己一起来的，万菊知道了，笑着说，嫂子家教这么严呐，对万川哥一天也不放松？玉秀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嘴上却说，那是他怕我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不方便，自己要跟了去。万菊露出很羡慕的微笑，万川哥还真疼嫂子。玉秀听她左一声万川哥，右一声万川哥，早就大为光火，冷冷地说，难道他不疼自己老婆，倒要去疼不三不四的女人？万菊脸上一白，顿了顿，岔开话题说，我跟嫂子一起到县城吧，端午节了，我也要回家过节，过半个月再回来看看。玉秀之所以让曹万川跟自己去，就是不想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他跟万菊发生什么事。如果万菊跟自己同时离开，那自然乐得让曹万川在家赶快把活儿做完。当下想好了，便一口答应下来。谁想到聪明女人，这次竟大错特错了。
雨连续下了两天，第三天中午，天敞亮开了。玉秀即刻拉着如龙，离开了娘家。一路上，阳光纯净如水，充满天地之间，玉秀深深吸一口气，心怦怦怦直跳。玉秀还不知道，就在这一刻，家里出事了。
大事不好了！
玉秀回到家，没听见曹万川的刨木机声，也没听见曹万川的斧头声，更没听见曹万川做活儿时惯常哼哼的歌声。玉秀问留在家里的如凤，你爸上哪去了，如凤一伸手，把飞到半空中的毽子准确无误地捞到手中，眨巴眨巴眼睛，说，在万菊娘娘家做活儿啊。玉秀吐了一口气，心想大事不好了。……玉秀猛地推开万菊的房门，只见曹万川坐在一张藤条椅子上，手中夹着一根烟，却没点燃。万菊坐在床上，上身穿一件薄薄的月白衬衫，靠近脖颈的两颗钮扣敞开着，露出乳罩白色的带子。万菊看见玉秀，竟丝毫吃惊或羞涩的表情都没有，脸上开了一朵娇艳无比的花，连声音都掩饰不住得意。万菊双目生辉，盯着玉秀煞白的脸说，嫂子，你怎么不多住两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呀？曹万川慌忙站起，抓住玉秀的手腕说，你别想歪了。玉秀不去理会万菊，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下巴颌颤抖，却依然作出微笑的样子，对曹万川说，我想什么呀？看看就够了，我还想什么？
这次吵架是曹万川和玉秀一生无数次吵架中最为厉害的一次。第二天傍晚，玉秀的哥哥齐玉成第一次来到曹家大院。齐玉成沉默地坐在屋子当中，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在他头顶发出黄疸病人一样的光。他在昏黄的光中，看见满地伤心欲绝的器物碎片，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都这么大的人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有什么好闹的？居家过日子，把东西都砸了，今后不还得再买？玉秀心里猫抓似的难受，这会儿却也有些后悔，但心想自己的哥哥竟不为自己说话，就又怒火横生，冷笑道，你亲妹子给人欺侮了，你也不敢吱一声？话说明了，让你来就是为了商量离婚的事，你就别想做和事佬了。齐玉成万没想到问题有这么严重，一时间慌了神，目光在玉秀和曹万川的脸上逡巡。曹万川抱歉地对舅爷苦笑，还是离婚吧，这日子没法过了。齐玉成说怎么就没法过了？玉秀恶声恶气地说，你就没闻到这屋里一股子狐骚味？我若不乘早让位，非给熏死不可。曹万川一拍桌子，大声道，你口口声声狐狸精狐狸精，你究竟瞧见我跟狐狸精怎么了？玉秀毫不示弱，瞧见了什么？还用我天光地亮地说出来吗？你不怕丑我还怕呢！曹万川又拍了一下桌子，腮帮子上铁疙瘩似的肌肉簌簌颤抖，说不出话来。
玉秀把蜷缩在墙旮旯里吓得哭泣不止的两个孩子拉到灯光下，蹲下身子，把他们揽在怀里，在如龙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在如凤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细语地说，如龙如凤，爸爸妈妈要分开了，你们愿意跟谁啊，爸爸会手艺，有钱。妈妈什么都不会，一分钱没有。愿意跟谁，你们自己选吧。如龙如凤只是呜呜哭泣，什么话也不说。玉秀搡他们一把，大声说，哭什么哭，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哭什么哭！忽然，如梦初醒似的，厉声说，你们是不是都想跟有钱的爸爸又不好说出口？那好那好，算我养了两只白眼狼，两只眼睛圆得跟铜钱似的。我现在算明白了，说到底什么都是个钱字，***有钱也就喷喷香了！玉秀说完一把将两个孩子推翻在地，在孩子们嘹亮的哭声中，头也不回地跨出曹家大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