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箫旧约》 苍泽治疫 免费试读
信的内容大概是讲,苍泽引了邻镇的水源,干旱得到了解决。他原想回都城,却不料又发生了瘟疫,他要在那边稳定疫情,归期不定。又兼安慰家人不要担心,他自会平安归来。
回到房中,白苏有点忍不住了。首先,君上派他去解决干旱,分明是为难,若他不能很好的解决,又会有怎样的罪名加下来。其次,如此僻远之地,路途凶险,如若死于他乡,也不过是一场哀悼,几分赔偿,却恰恰削弱了邱家的魄力。
邱奕当年领兵抵抗东阳,立下的战功,获得的民心,无一不让君上感到威胁。加之皇室至今并没出王子,当今最受宠的莫过于三公主白薇,最被冷落的也就是白苏。这样嫁女,已经是一种暗示。
可是,在白苏这里,站在峰尖浪口的邱奕不仅是君上的眼中钉,更是她的丈夫。是在饮露泉边,将她迷了的折扇;是在跨火盆时,让她心酸的怀抱。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承天寺错音的《流水》。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安放在一曲《千帆过尽》里,妥帖的深情。所以,她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喜欢他,恰恰好,她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夫君。也因此,陆然对她好的时候,她会有那么些微的难过。
她不能,看着他死去。她更不会,再爱上除自己丈夫外的别的男子。她自私地想,他不能有事。
是夜,她想了很多,最后觉得,她应该到苍泽去。
翌日,她去找了沈氏。因为单凭帝姬的身份,邱简霖是绝对不会允许白苏冒险的。沈氏给了她一枚绘着凤纹的玉佩,告诉她邱奕有个绘着龙纹的。沈氏看着白苏:“我知道,劝你也是劝不住的,你到他身边也好,陪陪他,他心里有伤。”又叹了口气:“祝你们平安归来,当年我亦与阿奕说过这番话,你和她,还有点像。”
白苏只是以为沈氏说自己和邱奕像,并没理会,那个“她”是何人。
白苏到达苍泽镇时,疫情已有了初步的稳定,患病者皆被隔离,但家家户户依然是阖门闭户的景象,又不免显得荒凉。
邱奕在院中负手而立,听得小厮来报,有医者远道而来,愿助苍泽一臂之力帮助百姓渡过此劫。他原是一派谦和地出去迎接,却发现一身男装的白苏站在他面前,嘴角上翘,有微微的俏皮。邱奕有点讶异。
他是许久或者说从未这样从头到脚打量过她:“你来这作什么?”
“难道通报的人没和大人讲么?”她和他遥遥而望,而她不是那个低眉的妻子。
邱奕突然觉得好笑,淡淡道:“进来。”
白苏想他和她在私下里讲的最多的就这两个字吧,上一次她没进去,于是,错过了和他道别,然后,他就这样离开。今次,白苏进了府邸。这里不过是两间屋子,中间隔着一个院子。放眼望去,桌椅陈旧,应该是有很久远的历史了,一直不曾换新。行至后屋,熏了香,是他惯用的白檀。以前每次他等她去前堂用餐,她走在他身旁,就会闻到这种香味。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寥落,看着站在此地丝毫不觉格格不入的邱奕,白苏有点难过,有点开心。难过的是,堂堂右相之子,晓音客,邱公子,竟然要在这种破地方生活。开心的是,他,邱奕,不愧是自己的夫君,不似一般世家子弟安乐好逸恶,他吃得了苦头。
“看完了,便回去罢,此地并非一国帝姬可处。”
正暗自庆幸并抚着粗糙的木质门框感慨的白苏,听见了这样半带嘲讽的话语。
她看看天色:“你是想让我今晚就走么?”女子倚门而坐,笑道:“我来这,又不是因为你,就那么急着赶我走?不过也对,你那么风流倜傥,我不大老远赶来,万一你有了新欢怎么办?”
“你……”邱奕无奈,“这不是闹着玩的。”
白苏仰头:“我不是白芷,不是白薇,到十六岁才知道自己是公主,你凭什么说我是闹着玩呢?”
晚风微凉,吹拂着女子的发,吹凉她的眸。
邱奕有些不忍,终究是他娶了她的,到底为着个人的自私,如此冷着她是不妥的,他也好奇:“你,真懂医理?”
“大概吧。”白苏偏头,“家里的医书都能看点。”
邱奕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就想起了她,好像是一样固执,一样伶牙俐齿,又总让他拿她无法。
一句“大概吧”,含着她多少的灰心与失望。
“我去找客栈。”说罢,白苏起身准备离开。
“白苏。”他唤道,“来时你可见还有客栈营业?”
“哦,我没想到你住的地方怎么寒碜……”白苏尴尬地愣在原地。
邱奕叹了口气:“换回女装,你我本是夫妻……”
他终于想起她和他是夫妻来着了,白苏怎么觉得他们连普通朋友都不如,今天好像是他们讲话最多的一天了。
白苏换回女装的直接效果是,第二天全镇只要开过门的人家,都晓得当今公主身怀医术,亲临苍泽小镇,此乃苍泽之福,更添邱大人与帝姬伉俪情深之说。
隔天夜里,白苏将屋内的白檀香换掉,用苍术熏了屋子。没有时间制作“避瘟丸”,便找来些雄黄研磨成粉末,和水调了,敷在鼻孔,以此来避免染上瘟疫。
“这个镇的大夫少么,未染病的人是如何防治的?”白苏好奇他身为一镇知府,却连基本的用药都没有。
邱奕缓缓而道:“派医师制了避瘟丸散发下去了,但镇上的草药并不多,收购草药的人又尚未回来。”男子笑笑:“就能用的先给他们用着吧,我这里倒是无妨的。”
“果然是仁德啊,怪哉民心全在你这。”白苏赞叹道,“不过,此地靠山,开采雄黄应该简单。”忽然想起昨天屋子里的白檀香,白苏又不由纳闷:“在这种情况下,你还熏白檀香?”
“习惯了。”他答得云淡风轻,仿佛置身事外。
白苏一边敷药一边说:“其实苍术也有安神的功效。”
“嗯,昨晚睡得还算安稳。”邱奕浅浅一笑,这样若有似无的笑容,于白苏而言,是难得一见的。
这一切准备好后,邱奕答应,白苏可随他一同去隔离区探望病人。
在远离城区的荒原搭建了几个粗糙的帐篷,来到一个帐篷边,只见帐篷内置着几个炉子,一老者守在炉火旁。病人或席地而坐或卧于榻上,显然煮药医人的人手不多。见邱奕白苏到来,老者欲行礼,被邱奕制止:“于此免了这些虚礼,救人要紧。”
白苏走近,看一个炉子里熬着药,闻着气味:“这是清瘟解毒汤?”
那人道:“是。”
“若不曾记错,《治疫全书》卷五记载,方剂主治初起瘟疫,四时伤寒,头痛,憎寒发热,呕吐恶心,咳嗽痰疾,气喘,面红目赤,咽喉肿痛。”
“正是。”
白苏:“然则此方适于瘟疫初起,莫若清瘟败毒饮。”
老者怅然:“公主所言极是,只叹这清瘟败毒饮中的一味乌犀角实属昂贵,普通百姓如何受的起?”
白苏看着邱奕:“在宫中时,我记得西云国曾进贡犀牛角。”
“你的意思是找人快马加鞭连夜取回?”邱奕问道。
“嗯,有缺什么药材也该早些上报。”白苏看向帐篷内的人,“没有百姓就没有天下,皇族当视布衣为手足。”
白苏将清瘟败毒饮的方子用法细细写好,派人寻齐药材,又将方子分发给了各个帐篷。邱奕则写好信让驿使迅速送进宫内,二人巡视了许久,便回了府邸。白苏原想留下来帮忙,奈何众人知她身份尊贵,执意不肯她留下。
灯影幢幢,白苏把一桌的饭菜准备好,等待邱奕归来。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做饭,也不知道味道怎样。在她的想象里,平常夫妻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白苏靠在窗台边,看落日的余晖将天边渲染成一片瑰丽,又看天幕渐渐低垂,西天由墨蓝转成深黑。
她尝了口已凉的饭菜,正打算再热一遍。忽然门被推开,伴着男子略微疲惫的声音:“我回来了。”
白苏端着盘子正好和邱奕撞上,她抬头看看他:“吃饭没?”
“吃过了,与草药商人议价时吃的。“他声音淡淡。
白苏点点头:“嗯,那好,不用去热了。”
邱奕看着她手上的盘子,又看看桌上的饭菜:“你等等,我想喝莲子汤。”
“好。”不知为何,她喉头有点哽咽,逼着自己镇定地吐出这一个字。
邱奕喝莲子汤,白苏却发现自己什么胃口也没有,也许是他们之间的交流太少。很多事情都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人看不清也看不透。于是乎,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门口发呆。
邱奕走了出来,坐到了她的身旁。
男子打着折扇,在月色下,悠悠道:“你能来,我很高兴。”顿了顿,像是遁入回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女子抱膝而坐:“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