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落日》 第五章 生死一瞬（上下） 免费试读
“狗东西，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偷来的炊饼！你这小猪狗，不想活了是吧，这是你能吃的东西吗。”
彭成正在想如何脱身，忽听见门外乱做一团，有彭长生的声音，好像在解释什么。
忽然，“砰”的一声，门开了，彭长生摔了进来。彭成赶忙站起来往左边看，原来彭长生被人用力一踹，把门砸开了。彭成心中一惊，听见了长生的哭声。
进来两个人，先进来的又踢了长生一脚，便朝着彭成走了，后面的人把长生拿的炊饼踩烂，还恶狠狠地说：“狗崽子，让你偷吃，让你偷吃，踩碎点，混点土，才更香。”
彭成顾不得看彭长生，看见有人向自己走了，害怕地退到墙角。
“你这短毛的杂碎，我来接你了。”那人笑道，打开了牢门，进来先给踹了彭成一脚，彭成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人跟了上来，朝着彭成肚子上踢了几脚。
彭成刚开始还问，“为什么打我”，后来便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浸满了眼眶。
“你阿爷我就想打你的，怎么了，狗杂碎，再叫一声，我弄不死你。”
说着，一个人按住彭成，另一个人便解开了彭成腰间的绳子。
“走，你这官府的走狗，老大要问你话，快点，这地方太难闻了，别让大爷我在这久留。”
彭成听了，挣扎着起来，好不容易跪在了地上，想努力站起来，又被人一脚踢倒。
“你这蠢猪，听不懂人话，是吧，快点，快点！”那人叫喊着，声音刺耳，就像铁铲子在地上拖拉发出的声音一样。
彭成双拳紧握，要紧牙齿，正想反抗，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叫道，“快点，你们这俩王八羔子，别让老大久等。”这声音好像就是刚才骂长生的声音。
一听见这声音，彭成旁边的两人，立马摇起来尾巴，和颜悦色，“好的，二爷，马上，马上。”
便立即把彭成拉了起来，拖出了屋子，快出门时，彭成看见了蜷缩在门旁边的长生，还不停的抽噎着，用一只脏兮兮的手，擦着红肿脸上的泪水；另外一只手，好像拿着什么。
拖出了房子，彭成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此时天色早就亮了起来，彭成疼得喘不过气，随意扫了几眼周围，有好多衣冠蓝缕，不修边幅的人，远远的围着彭成，交头接耳，不知议论着什么。
“你这狗奴，起来走啊！”身后有人喊道，好像是进屋子的那两个人之一，走过来又重重地踢了彭成两脚，彭成艰难地挣扎着起来。直不起腰，捂着肚子，东倒西歪地走着。
没走几步，就又趴在了地上，忽听见后面有人骂道，就赶紧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后面的人一脚踹出好远，重重地撞到地上。
双手的手肘，擦到了地上，额头也撞到地上，流了殷红的鲜血，之后便是剧烈的疼痛。彭成面部的肌肉痛苦得挤做一团，过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忽听见有人说，“二爷，就是厉害，这一脚快要了那狗半条小命。”原来踹自己的是“二爷”，就是那个叫人打死彭长生他阿兄的鄂满银。
谁能想到，面对如此无助，几乎濒死的自己，没人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人拿自己的惨状去拍马屁。
此时的彭成心中早已没了恐惧和害怕，只有满腔的怒火，彭成想着，你们这些王八蛋，没人性的畜生，你们等着，我只要没死，迟早让你们尝尝我今天的滋味。
“狗东西，歇够了没，还不快走。”就这样，一路上不知道被踢了多少次，倒了几次，又站起来几次，前面混乱的人群有了秩序，终于到了一座宽敞明亮，桌椅齐全的大堂。大堂正对着，虎皮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左右有几个人站着，穿着相对好点。
彭成没工夫再细看，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流进了伤口，便灼烧起来。但此时的彭成什么也顾不了了，只是剧烈地喘着。
黎阳县城。
与此同时，韩君雄也早早进了黎阳县城，在黎阳县令的衙门外等着，差役们刚把门打开，韩君雄便冲了进去。
韩君雄多年在山上练习武艺，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四肢有力，身体健壮，这两个懒散的差役根本拦不住。
韩君雄快步走到公堂，过了一会儿，黎阳县县令邹韬迷糊着双眼，打着哈欠，做到了椅子上，都没发现下面的韩君雄。
“草民彭成，今早特意前来，贺邹县令大喜。”韩君雄字正腔圆，声如洪钟。邹韬惊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了堂下跪着的韩君雄。
邹韬正准备怒斥韩君雄，却听到了韩君雄的话，便生了兴趣，问道；“哦？郎君请起，某喜从何来。”
“邹县令本是从五品下的卫州司马，管理本州兵役之事，是个闲散的好差事，只因不忍征收未满十四岁的中丁，以致人数不够，一年前被前任卫州刺史贬到这偏远的黎阳县来，做正七品上的县令。邹公如此仁义，草民特来献上图纸一份，以助邹县令。”
“刺史责罚邹某，必有缘由，受着便是。司马一职，虽是清闲，但职权甚轻，应酬却多，反倒比不上这七品的县令这般自由充实。你这郎君，想必也是官宦之家，其中滋味，也应略知一二。今日前来，想必不是来论邹某的经历吧，郎君直说便是，若是本官分内之事，自然不会推辞。”邹韬入仕二十多年，听出了韩君雄的言外之意。
“邹县令英明。黎阳山贼横行多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虽剿过多次，但那山贼总是死灰复燃，就是因为那山贼挖了密道，以致如此。韩…寒天腊月，彭某曾多次勘探山势地形，绘制了山贼密道的出口，倘若派兵围住山寨，封住洞口，那山贼就如瓮中之鳖，可一网打尽。”韩君雄差点说漏嘴，幸亏机灵。
“哦？速速呈上来。”旁边的差役从韩君雄手中取过图纸，双手呈给了邹韬。
邹韬仔细看了几眼，略有怀疑，思考了一会儿，“还请郎君勿怪，且不论这图真假与否，邹某只是县令，手下并无多少兵丁。虽然有护卫黎阳仓的官军，但邹某并无调兵之权，这图纸，还是待我请示卫州刺史后，再做商议。”
韩明果然没猜错，邹韬虽然算得上好官，但毕竟官场险恶。若图纸是真的，邹韬强行调兵围剿，成功了，也算是分内之事，升不升迁，还要看上面的意思；倘若失败了，落个贪功越权和折损兵将的罪名，恐怕不止丢了官职这么简单。
“邹县令是不信草民？”
“哪里是不信，在官场上久了，办事还是稳妥一点好。我即刻修书一封，连着这份图纸，速速令人报于刺史，来回三两日便可。”
“草民阿翁被山贼所抓，三两日怕是等不了了”韩君雄的话很是急切。
“郎君，冒然出兵，折损性命的，恐怕就不止一人了。郎君心情，邹某可以理解，但出兵剿匪，绝非小事，岂能由着性子来。”韩君雄还是太年轻，邹韬看出来了他有事隐瞒。
邹韬写好了信件，便和图纸一起交给身边的县丞，那人接到信件，便火速跑了出去。
韩君雄无奈，只好掏出了韩明的信件。
“这是前任魏博牙军掌书记兼魏州长史韩国昌的信，还望邹县令，能以快马火速送至相州驻军大营，呈于行军司马何全绰。”
“韩长史？韩明！这是韩明的信。”邹韬有些吃惊，迅速走下公堂，把韩君雄手中的信拿过来，看到这信上的字，真是韩明的字迹。早年邹韬任卫州司马，看过往来的文书，所以认得这字迹。
“韩长史两年前辞官归隐，莫非在这黎阳山中？让郎君如此惊慌，定是极其重要之人。邹某这就准备快马，但何中书（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兼任中书令）禁止地方官员与驻军来往，况且还是在相州，还望郎君体谅邹某的难处，亲自去送，邹某这就去准备干粮和水”
“真是有劳邹县令了”韩君雄说这句话强压着怒火，等门口差役牵来了马匹，便匆匆离去。
邹韬送到门口，看着韩君雄离去的身影，苦笑了几声，
“邹兄为何苦笑？”县丞不解。
“唉，一边是何中书的三子，我的上司何全卿；一边是何中书的二子，魏博牙军的何全绰，我都惹不起啊。帮了韩长史，何刺史虽有风度，他要是知道，也势必会记恨我。不帮，何司马要是知道了，我更是消受不起。两边都惹不起，只能出此下策了。”
“都是自家兄弟，为何让邹兄如此为难？”旁边的县丞更加疑惑了。
邹韬看了他一眼，便一起往回走，邹韬拍了拍县丞的肩膀，“老赵啊，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邹兄不怕这郎君向何司马告状。”
“老赵放心。这郎君最后才拿出书信，一定不是什么特别紧要之人。再者，韩长史定是想到我的顾虑，才会留有后手，邹某又不是没帮他，我与他没有情分，自然只能按规矩办事。从黎阳到相州，怎么也得七八日的路程，这位郎君怕顾不上记我的仇了。”邹韬笑着说。
“怪不得赵某只能做个县丞，邹兄高明啊。”赵县丞附和。
“哈哈，哪里哪里，见的多了而已。走吧，昨天的田税还没请算完，再过半月，咱们还要准备军饷，犒劳过来剿匪的将士，忙不完的事。”
“喏”赵县丞弯腰行礼。
另一边，万雄寨中。彭成翻过身来，趴在地上。
“老大，这是老三抓的官军的走狗，我给你带过来了。”鄂满银坐在右边的椅子上，大声喊道，他的背后也站着五六个人。
“官军？老二，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咱们大唐的兵呢？武三郎，去，给他松绑。”鄂满银先是有些不解，但立马就明白过来。
彭成听了，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下，据老丈所说，这个人应该就是徐维仁。
徐维仁满脸笑容，眼睛细长，看起来不像好人，但总比鄂满银的凶神恶煞强。“我曾经也是大唐的兵，咱们也算半个袍泽兄弟。你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兄弟，还没吃早食吧。老牛，你关的人，怎么不给人送点吃食呢？”徐维仁说着，听着倒听舒服。
彭成看了看左边，就是抓自己上山的人，应该是万雄寨的老三，牛大壮，看起来三十多岁，他后面就站了两个人。牛大壮一愣，赶紧说，“老牛我想着老大你还在睡觉，就关他一会儿，忘了忘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徐维仁笑了笑，“不急，不急，他说完了也不迟。”
“徐老大，我真不是官军的斥候，我是来找人的，你们抓错了，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彭成挣扎着跪在地上，大声地哀求着。
“哦？不是官军，那就不是我的兄弟，既然想下山，好啊！二弟！送他下山。”徐维仁立马变脸，恶狠狠地说。
彭成感觉不妙，手无意摸到了身上的打火机，立马计上心来。
“老大饶命，我真是来找人的，我是，我是陈庄周家的奴仆，因打碎了茶杯，便被剪去了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这是羞辱我啊。”
彭成慌乱地说着，鄂满银身后的人便走了过来。徐维仁听到彭成的话，示意他们等等。
“一日，我见他重金买到一件器物，说是巧夺天工，举世无双，要送给魏博节度使。我便在夜里偷了过来，想到没有去处，便来黎阳山来投奔你们。”
“你说谎，你不是说来找一个老人的吗？”牛大壮站起来，喊道。
徐维仁被彭成勾起了兴趣，便没听进去牛大壮说的话。
“小兄弟，既然是来投奔于我，为什么不早说呢，害你受这么多苦，那件器物，可否拿出来看看。”徐维仁双眼放光，和颜悦色的，跟前一分钟想比，判若两人。
彭成从身上拿出打火机，银灰色的外壳，圆润光滑，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听周大户说，这器物叫‘普罗米修斯’，也叫‘燧人氏’”说的越是云里雾里，越能突出东西的神秘和宝贵；越是不明白的东西，越令人着迷。
“这不就是块特殊的银锭吗？”徐维仁似乎有点失望。
“不是，它有银的色泽，玉的圆润，更重要的是，老大请看”说着，彭成轻轻打开了打火机的上盖，“嗒”的一声，拨动转轮，一团鹅黄色的火光瞬间燃起。众人一惊，“哟”了一声，都惊讶地看着，仿佛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火光。
“这是彭成送给徐老大的见面礼，还望老大收留。”彭成合上盖子，对着徐维仁磕头。
“好啊，如此珍宝，我平生从未见过，小兄弟如此诚意，就留在我万雄寨吧”说着，徐维仁想自己站起来去拿，但感觉不合适，就碰了碰身边的人。
那人过来，接过打火机，轻轻地抚摸，看到徐维仁在瞪他，便赶忙双手递给了徐维仁。
“那我就收下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万雄寨的兄弟了。老三，他是你带上山的，就跟着你吧，让他好好休养休养。大家散了吧。”徐维仁站起来，准备往左走，突然站住，好像想到了什么。
彭成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心又悬了起来。
“老二，你好像是陈庄的吧，这小弟说的周大户，有吗？”
彭成心砰砰直跳，老丈说过的村庄中，自己只记得有这么一个，这么会是鄂满银的村子？天要亡我不成？
鄂满银也刚从刚才的情景中缓过神来，想了片刻，说道，“哦，我上山好几年了，陈庄的事，忘了，好像是有一个周姓人家。”
“那就好，那就好。”徐维仁便放心地走了。
彭成长舒一口气，心想：老天保佑啊。
此时的鄂满银，仿佛想到了什么，看着彭成，诡异地笑了笑。
真是老天保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