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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木兰全本资源在线阅读 碎玉倾杯章节阅读

时间:2019-12-30 11:34:25编辑:之亦

《碎玉倾杯》中主要人物有轻尘木兰,是却却最新创作,已上架快看。全文讲述了"我以为有亲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我错了!那个叫做哥哥的男子残忍地把木兰拉走,竟然还可以在我耳边说出这样温柔的话,那时候,我怀疑是自己哭久了耳朵有些重听,不禁呆了呆,想确认一下。却不是!他丝毫没有召回木兰之意,只是牢牢把我拥在怀中,天气明明很热,我浑身却一直在战栗,他把我箍得越来越紧,好像……我本来就应该靠在他怀中。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还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不,陌生人不会这样对我,像对自己的所属物那样对我。当他把我拉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时,我惊恐不已,这里虽然比以前我们住的地方大上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当我一走进,那种莫名其妙的阴森恐怖感觉一下子把我笼罩住……"

《碎玉倾杯》 第一章初遇 免费试读

轻尘

我是轻尘,木兰说我是世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宝宝。

我的天空,本来只有院子那样大,可我没有不开心,像其他院子的人那样整天愁眉苦脸,我每天都笑着,因为我从院子的老槐树爬上屋顶,我的天空就会变得豁然开朗,无边无际。

我喜欢笑,书上说世上有很多种烦恼,所以人们都笑得很少,我不明白烦恼是什么,我最大的烦恼是我没有办法叫爹娘,因为木兰说他们都死了,有一次我想叫木兰一声娘试试,因为从来不知道叫娘是什么样滋味,可是木兰马上给我跪下,还不住的说:“奴婢承受不起,请公主不要开这种玩笑……”承受不起就算了吧,木兰说过我爹是一个盖世的英雄,而我娘是世上最有情有意的女子。我有这样厉害的爹娘,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努力地找别的事情做,把这个念头从心里赶走。

笑像一种香,像院子里种的兰草的幽香,不但能让自己芬芳,也能令别人快乐,我说的别人只有木兰,因为她看兰草时会很快乐,带着一种极温柔的表情,而我对她笑的时候,她也会很温柔地看我,我很喜欢她这时候的眼神,所以我的脸上总会有笑容,微笑、大笑、窃笑(我做坏事的时候),而木兰,就在我的笑容里,由开始的长吁短叹以泪洗面变得越来越快乐与温柔。

我喜欢看夕阳,它是我的好伙伴,这个世上真的没有比它更美的东西,夜色渐渐降临,把本来蔚蓝的天染成朱灰,那灰色渐渐褪去,西方的天红成一片,这时我的心不由会高兴起来,然后那红越来越浓,浓得像我手指流出的鲜血,木兰说我很坚强,手指每次被什么刺破都不哭,我不是不想哭,可是想到太阳流这么多血都每天笑眯眯的,我怎么可以输给它。

白云可以休息了,她们的快乐显而易见,每张脸都是红扑扑的,每一朵的边际都镶了金色红色的丝线,想来是要去参加什么宴会吧,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至于多大呢,木兰说是五岁,那时候我就参加过宴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衣服,还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那天是我所有记忆的开始,却也是结束,因为那天之后,我就到了这个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木兰说它叫冷宫。

那些云朵也是我的好伙伴,下雨的时候,木兰不让我出来,我就没有办法跟它们玩,那时我会在纸上画它们的形状,然后等到天晴了再拿出来给它们看,它们很喜欢我的画,每次都会笑得脸红通通的。

太阳慢慢爬下去,老是在地平线上留半张脸跟我微笑告别,然后像个火球般滚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了,它留下那半天的红慢慢淡下去,这时我另外的好伙伴星星和月亮就会出来了。

我还有很多宝贝,木兰有两个雕着龙凤的大箱子,箱子里有好多漂亮的衣裳,木兰总变着法子打扮我,让我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过,我不喜欢穿那些漂亮衣裳,宁愿穿木兰的粗布衣服,因为漂亮衣裳脏了坏了木兰会心疼。

我还有一块雪白雪白的玉,做成角形,有个蜷曲的尾巴,玉上还有漂浮的云朵,更特别是的,这玩意还能装酒喝,当然,杯子太小,只能装一点点。

你看,我有木兰,还有这么多好伙伴和宝贝,怎么能不开心!

为什么叫冷宫呢,我想是因为这里实在是一个很冷清的地方,听木兰说这里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皇宫里面,外面有许多人把守,根本逃不出去。木兰从来不会骗我,有一次我在屋顶爬了很久,除了看到和我们这一间相同的院子和很多很多的女人外,真的在远处看到很多带刀的威风凛凛的士兵,不过我后来差点迷路了,因为天黑了看不清楚,所有的院子又都一样,要不是有那棵老槐树朝我拼命招手,我真怕我回不来。

于是,我以后就多了一个活动,趁着看夕阳爬去看那些士兵,后来我再没有迷路,因为都是在天黑之前赶回来。木兰看我很听话,也就由得我去了。

我们旁边也住着一个女人和她的婢女小欢,小欢说那女人叫颜妃,是皇帝的妃子,颜妃很漂亮,可惜脑子有点问题,不清楚的时候比较多,她不清楚起来就老是叫着皇上皇上什么的,然后会拼命哭,不理任何人,我不喜欢,我喜欢她清楚的时候,那时她会甜甜地冲我笑,留一些点心给我吃,然后还会教我认字,画画。木兰其实找过宫人要给我请老师,可是没人理会她,正在她死心的时候,这个漂亮阿姨正好被关了进来,那天她脑子不太清楚,我晚上爬过去时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烦死了,我想拍拍她让她停下,她紧紧抱住我叫什么“皇上”,我好不容易才在小欢帮助下逃了。

我第二天看夕阳时顺便爬到她们院子,她脑子清醒了,在画着一个人,那人很英武,还有些眼熟,应该我小时候见过。她画得非常好,我在旁边看了许久,她转头朝我笑了笑,我顿时有些眼晕,竟然比云朵还笑得漂亮!当她完成她的画时,我突然冒出一句:“阿姨,教我画画好吗?”

于是,我终于有了老师,阿姨那里有很多很多好看的书,有的上面还有精美的画,每次我都会趁着阿姨清醒的时候去要上几本回来看,阿姨总是叹息着说:“拿去就不要拿回来了,这些对我再也没有用了。”

当我看大本大本的书时,木兰总会用很奇怪的目光久久凝视我,视线明明落在我身上,可是我觉得她的意识停留在遥远的地方。

这时候,我就知道木兰又想起什么往事,她心里藏了很多好听的故事,我听了好多遍都不会厌烦,比如说一个叫那罗的大将军英勇杀敌的故事,我最喜欢听的是这一段,他在城墙上被敌人包围了,砍杀了无数敌人之后不肯投降,把刀抹向自己脖子,跳下城墙。每次说到这里,木兰都会抱着我痛哭,我也会跟她一起哭,这个那罗大将军是我最敬佩的人。

木兰还会说起那罗大将军和一个美丽无双的公主至死不渝的爱情,那个公主忍辱偷生,在仇人身边埋伏五年之久,设计把当年带兵的坏蛋孙不屈整死,为许多枉死的将士和百姓报了仇。

木兰还说,那个叫如玉的公主在宴会上坐在他旁边,趁他喝得高兴,拔出袖中的刀割开他的喉咙,然后把刀插入自己的胸膛,宣誓说所作所为是为那罗报仇,与他人无关。

这个公主也是我最敬佩的人。

我想,如果能在这个院子里陪着木兰一直这样住下去,我该会多么幸福。

公孙麟

我就是大东帝国的皇帝公孙麟。

其实我小时候不是叫这个名字,我母亲是个没有任何后台的宫女,只不过因父皇有一次的酒后乱性,她有了我,便稀里糊涂封了个妃,成了父皇后宫数不清的妃子中的一个,而我,便是他数不清的儿子中的一个。

我小时候叫公孙土,母亲生下我的时候只有宫里专门的接生婆在,外面还站着一个宫人,等着在父亲的那本簿子上记下我的名字,母亲还想趁着生个儿子的机会见见父亲,说要请父亲来为我取个名字,那个宫人横了她一眼:“皇上怎么会有空理你这个***,皇后正在生呢!”母亲一腔希望成了泡影,只好看着哇哇哭的我,开始搜肠刮肚地想名字,却又被宫人催得紧,看着花盆里一钵新土上绿色的芽正茁壮成长,叹息着说了句:“叫土土算了吧!”

于是,我就成了母亲的土土,唯一的土土。

母亲很温柔,可是,这个世道本是弱肉强食,更何况在这个猛虎如林的后宫,母亲的软弱和温柔只有让她被众人踩在脚底,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她本是孤女,没有任何背景,最后,连宫人都把她呼来喝去,把她当奴婢使唤。

我想,在这个冷漠的地方,我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如同她对我的意义。

童年的最美好记忆,便是在母亲怀抱,听她唱召南曲子的时候。母亲的嗓音很美,很柔和,如同微风细雨一点点沾湿人的心头,她唱歌的时候总是一脸恍惚,眼中流露着迷离的光彩。我喜欢紧紧靠在她柔软的胸部,深深地闻她的味道,她身上有种莫名的香,好似雨后的青草,让人莫名心安。

母亲是召南人,随父亲到大东做生意,刚到大东,她父亲在路途中病死了,他们为治病花光了所有银两,她只好卖身葬父,顶替了主人家的女儿选进宫里。

一直到死,母亲念叨的还是召南的风土人情,只是宫禁森严,再无重回故土之日。

我七岁那年冬天,我们住的地方太冷,母亲求宫人给些炭,被宫人一顿抢白,还被他们泼了一身水,结果炭没要着,她着了凉,回来后高烧不退。一连三天,我天天在外奔走,求遍了所有认识的宫人,可是,没有人愿意找御医来看她,甚至没有人愿意给我一点药。于是,拖到第四天晚上,那个冬天一个最冷的夜晚,她终于有些清醒,用微弱的声音唱了最后一首召南曲子。

笑东风,花好颜色红,姑娘衣裳细细缝,等他有情人,约在月下柳色中。

笑东风,月上小楼空,姑娘娥眉淡淡扫,盼他有情人,亲上芙蓉娇面容。

她把我的头抱在怀中,一遍一遍地唱着这曲子,声音渐渐弱下去,渐渐消失在喉中,我疲累交加,昏沉睡去,等我从梦中惊醒,她的头已经垂下,脸上仍然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仿佛终于解脱。

那晚,我抱着母亲冰凉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夜,我第一次知道恐惧的滋味,恐惧一个人的孤单。

那是我最后一次流泪。

从那时起,我再也听不到有人温柔地叫我土土,再也闻不到那淡淡的青草香,再也没人问我有没有吃饱穿暖,只有饥饿和寂寞如影随形。

我以前常常哭,那是因为有母亲会来温柔地抱我入怀,问我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高兴,可是,以后再也不会也这样的机会,如果没有人关心呵护,我哭给谁看呢!

母亲死后,我仍然住在原来的地方,宫人分派了一个老得已经动不了的老婆子给我,她连走路都走不稳,更别提照顾我了。一年后,老婆子一觉睡过去,宫人就把我遗忘,再没有派人来,由得我自生自灭。

在宫里还有许多象我这样的小孩,他们一般都跟在皇子们屁股后面,我们都是皇子,只不过那些皇子的母亲有权有势或者有钱,他们才被认为是真正的皇子,而象我们这些宫女的孩子,只能做他们的奴仆。

我不愿意做谁的奴仆,所以我的日子很不好过,谁都敢来找我麻烦,动不动就揍我一顿,大皇子公孙贺比我大好几岁,他的势力最大,揍我的次数也最多,二皇子公孙敬的母亲是朝中大臣,也有一帮人跟着他,只不过他懒得动手,都是派人揍我,而且公孙贺揍我的时候他就不会揍,只是在一旁起哄,说公孙贺那点本事就只能欺负我这个小毛头。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讨厌,整个宫里唯一不冷眼看我的,便是皇后的儿子公孙其。皇后整天吃斋念佛,他耳濡目染之下心性非常醇和,既不加入其他皇子的阵营,也没有自己拉起一帮人到处混,可能是因为知道我和他同一天出生的,他对我特别好,只要看到别人欺负我就会喝止他们,然后找来伤药给我敷用,我甚至想,如果他开口要我跟着他,我一定会答应,即使是做他的奴仆。

命运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当你在黑暗中绝望到想放弃时,他却为你把大门打开,让你看到光明。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我九岁,即使没有人管我,我仍然像那土里的绿芽一样长高壮了,我不得不很快长起来,现在许多人都打不过我了,我挨的打越来越少,可还是只有公孙其愿意理我。

某一天,我从未谋面的父皇突发奇想,要看看他的儿子们胆量如何,于是他找来宫人叫上他所有的儿子到天牢里走了一遭。许多人感觉到那阴森森的氛围,刚进去就吓得哭的哭喊的喊,父皇派人把那些儿子拖了回去。到了天牢里面,父皇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儿子走到里面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那墙壁上挂满了刑具,地上到处是血,又有几个吓哭了,父皇命人把那几个拖走,然后派人找来一个犯人,让人把那犯人的手脚用铁链绑在木桩上,命我们拿刀子把那犯人的肉割一块下来,公孙其跪倒在父皇面前,求他放过这个犯人,马上被父皇派人拖了出去。

虽然平时看起来公孙敬和公孙贺几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一到真正要动真格的时候,这两个家伙腿就一直哆嗦,皇上把刀递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几个连刀都抓不稳,更别提动手去割肉了。

皇上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把刀子递到我手中,他手指的温度传到我的掌心,我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父皇”,毫不犹豫地抓着刀走到那犯人身边。

我丝毫感觉不到惊慌,这个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面对漫漫长夜时的孤单,一个人面对着一盏如豆的灯火,听着夜色中一声长一声短的虫鸣,长的声音像鬼在哀嚎,短的声音如同母亲夜夜压抑的低泣,我每次都抱紧被子在心中默默哼上母亲唱的歌,我对自己说,我如果不怕,那怕的就是他们了。

我知道,只有让自己比别人更强,在身体上和精神上,才能不怕别人打骂,不怕黑夜,不怕孤单。

我是对的。

看着我拿起刀子,那犯人的瞳仁开始收缩,在灯火中他的眼神交织着无数种东西,恐惧、疑惑、痛苦、绝望、希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眼睛,以至于以后的日子我经常来天牢里看处决或者刑讯犯人。

随着身后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我的第一刀割在他的手臂上,刀子极锋利,刚接触到他的皮肤,鲜血就染红了刀刃,然后顺着刀刃一滴滴滴在地上。这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呆呆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听到了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仿佛冬天与母亲看冰凌融化,滴在屋檐下的小小凹处,形成几乎透明的水坑,水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竟是如此绚烂。

犯人的惨叫几乎震聋我的耳朵,我收敛心神,飞快地下刀。

身后,父亲的声音响起:

“好!你叫什么名字?”

“土土。”

“土土?不好,从今天起你叫公孙麟!”

“谢谢父皇!”

“来人,传我旨意,皇子公孙麟移居东宫,由招之平教授!”

轻尘

这个夏天真是热,我还没起床,太阳就已经为大地裹上一件白色衣裳,我边擦汗边推开窗,外面的光线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蝉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吵得人头昏脑涨,木兰知道我怕热,早冰好帕子给我擦脸,边擦边感慨着:“我们的小公主都长这么高了,我去求宫人帮你找个婆家吧,老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女子总要嫁人的吧。”

我皱着眉道:“我不嫁人行不行,你不是也没嫁人吗,我们两个在这里也很快活啊!”想想不对,我歪着头冲她笑:“对呀,等我嫁了人就可以出去玩了,我看书里说过很多,有召河的波澜壮阔,还有南怀河的秀美,可惜两岸都没法住人了。对了,还有大东北方的天神山,据说是大东最高的山呢,还有南方的几千里棉山,都是很美很美的地方,还有……”

还没等我说完,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到我手上,我茫然抬头,木兰早已泪眼迷蒙,我刚想安慰她,她猛地把我抱进怀里,凄然道:“可怜的孩子,在这里关了十年了,竟然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出去过!”

惨了,怎么又把她弄哭了,我只好赶快补救:“木兰阿姨,你别哭嘛,我们在这里也很快乐呀,再说如果我真的嫁人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玩了,我们走得远远地,再也不回来这个鬼地方好不好!”我皱着鼻子凑到她面前摇头晃脑,木兰终于被我逗笑了,捏住我的鼻子,“小鬼头,今天乖乖待在家里,我等下弄水来泼院子去去暑气。”

她脱下我的衣服,在衣箱里翻了半天,找了件襟袖绣着翠绿兰草的白色丝衣,以前所未有的细致温柔为我穿上,神情似悲犹喜。

“好舒服!”当那冰凉的感觉贴到我的身体,我不禁发出感叹。

木兰声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一晃你就这么大了,连你母亲的衣服都能穿上了,而且这么漂亮,这么活泼快乐,要是他们泉下有知,也会觉得安慰的,可怜的孩子啊……”

看来木兰阿姨又想起他们了,要是他们还在该多好,至少我就不用关在这地方,就不用每天爬到屋顶上去看夕阳,我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过,不高兴的事想多了也没用,我很快抛开这个念头,在木兰面前转了个圈,让那冰凉的丝料在我身旁开了朵花,嬉笑着问道:“木兰阿姨,我像父亲还是母亲呀?”

木兰为我把披散的长发梳好,找了条白色丝巾绑成一个髻,笑道:“像你母亲,你都问过多少遍了,傻孩子!”

我连忙点头,瞥了眼外面白晃晃的太阳,心头一阵烦躁。木兰帮我整理好,端了碗粥给我,自己提着桶子出去了。我喝完粥,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招之平召集编写的《大东风物志》,把自己往椅子里一塞,开始享受我的幸福时光。

这本我看过许多次,却总是看不厌,对我而言,外面的一切都是新奇而美好的,大到山川河流,小到各地特别的物产,我总是梦想有一天能带着这本书走遍天下,再不受任何宫墙的约束。

虽然暂时不能出去,我还有很厉害的木兰,同样可以搜集到很多外界的消息。木兰知道很多东西,有次我翻到一个叫做杨梅的水果,她很激动,告诉我那是她的家乡天保的特产,杨梅是紫红色的,很漂亮,新鲜的杨梅很好吃,酸酸甜甜的,我母亲从小最爱吃,而且吃到连饭都咬不动了,我父亲特意买了许多杨梅,要木兰冰好了给母亲吃……听到最后,我馋到口水都出来了。

可惜,每次我们都只能对着书描叙所有的东西,在这个封闭的世界,我们连弄到很普通的瓜果都是奢侈的梦想。

我没有不开心,我还有长长的一生,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享受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急不可待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傍晚,天终于没有那么热了,空气中有微微的槐树香在流动,木兰早就在树下架起桌椅,一边乘凉边等我完成又一天的探险回来。

我爬上屋顶,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夕阳美到极至,云彩变幻着不同的笑脸,又不是原来那种快乐的红与橙黄,还透着隐隐诡异的色彩,我不明白她们有什么心事,难道眷恋着人间的美丽,不想这么早回去。

我听到隔壁颜妃阿姨又在哭闹,突然有些烦躁,我刚画好了一张云朵,本来是要拿给她看,让她开心一下。今天又没办法跟她沟通,我只好把画卷好塞进袖子,坐在屋顶静静地看西天。

风渐渐大起来,携着我的衣裳和鬓角的头发飞舞,好舒服啊,难道风知道我已经热了一天,要为我驱走暑气,我微笑起来,干脆舒展了双臂,站在屋顶享受风送来的凉意。

风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味道,我一扭头,吓得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冷宫那头已经成了火海,火如同一条巨龙,卷着舌头迅速把一个又一个院子吞没,风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这尖叫声越来越凄厉,很快把整个冷宫笼罩。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猛,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士兵怎么都凭空消失了,我没有时间纳闷,冲在我们的院子大叫:“木兰,起火了,快走啊,我去告诉颜妃阿姨!”

木兰在下面急了:“你快下来,别乱跑,快啊!”

我顾不上跟她说什么,爬到隔壁的屋顶,冲着下面大喊:“小欢,快走,失火了,快带阿姨走啊!”

颜妃阿姨的哭闹把我的声音盖了过去,我抓起瓦往下扔,拼命喊道:“小欢,听到没有,快走啊,失火了!”

眼看着火龙朝这边越逼越近,我急得快哭了,从院子里的大树爬下去,颜妃阿姨抱着小欢正声嘶力竭地喊着“皇上”,小欢无计可施,我冲上去抱住颜妃的手臂,和小欢两人把她死命拖出屋子,刚松口气想去隔壁找木兰,颜妃阿姨一扭头又冲进院子。

浓烟的味道和尖叫声已经近在咫尺,我急忙和小欢跑进去找颜妃阿姨,她正抱着柱子哀叫,我们俩一根根手指掰,总算让她和柱子分开,把她拖出院子,我顾不上这么多,冲小欢喊道:“你看好她,我回去找木兰!”

火迅速扑到颜妃阿姨的院子,一瞬间吞没所有的东西,我惊得魂飞魄散,赶回去一看,木兰竟然正在把那些书搬到外面的井边。

我又急又气,拉住她的手:“快走,这里也不安全,屋子很快会塌的,别管这些了。”

木兰有些犹豫:“没有这些书,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看着天空的滚滚浓烟,我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往记忆中很多士兵的门口跑,小欢突然挡住我的去路,哭倒在我面前:“颜妃又冲进去了,我实在拉不住她,怎么办啊!”

我叹口气,看着被火海吞没的屋子,用力把她拉起来:“别哭了,现在谁也没办法,走掉一个算一个,快跟我来!”

两人跟着我一路狂奔,不时有烧损的柱子在我们身边轰然倒下,让人触目惊心,而更令人心寒的是,平时到处可见的飞扬跋扈宫人现在一个也见不着,看来这场大火一定另有原因。

我们的院落在冷宫最偏僻的角落,连我都不知道到前面那重兵把守的大门有多远,只知道不停地跑,吸进烟时停下来拼命咳一阵,然后继续疯狂逃奔。

前面黑烟阵阵,火势反而小了,因为天干物燥,所有的屋子都已经烧光,剩下零星的几处火苗在闪烁着,温柔得像无辜的孩童。仿佛经过几百年的跋涉,我们终于到了一扇巨大的红漆木门,记忆中这里往常都有许多士兵把守,今天却紧闭起来,把火场与外界隔绝。

眼看着就能逃出生天,我来不及想其他,拼命拍打,用嘶哑的声音大喊:“开门,开门……”

门缓缓开了,提着大刀的锦衣侍卫一涌而入,把我们团团围在中间,小欢紧紧拉着木兰的手,木兰想把我拉到身后,我气急败坏地甩开她,冲着那些人大骂:“你们还是不是人,起火的时候一个个怎么都不见影子,等烧完了才回来收尸,何不干脆把所有人杀了省事!”

一个男子威严的声音响起:“退下!”侍卫纷纷退后,把我们三个晾在门前,木兰突然挡在我面前,猛地把我的头按下,扑通跪倒,哀哀唤道:“奴婢给皇上请罪!”

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请罪,明明是这些人见死不救,我哼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他身材颀长,穿着金色朝服,衣服上绣着一条蜿蜒的巨龙,明晃晃地耀着人的眼睛。

与他的目光相接,我只觉透骨的寒冷,那如墨的眼睛如凝结着千年冰雪,发散着风刀霜剑,让人不由得瑟瑟发抖。

不,我没有发抖,我从来没有错,错的是这些见死不救的人,我冷冷看着他,用挺直的身躯和怒火熊熊的目光做无言的控诉。

木兰见他没有回答,头重重磕到地上:“奴婢请皇上治罪!”

“你是木兰?”看着地上的人,他脸上突然出现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惊讶惊喜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他紧紧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你叫什么名字?”

木兰听了这话,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把我按到地上,再重重磕头:“皇上,是奴婢管教不严,请治奴婢的罪,事情跟公主无关……”

“公主?”他喝道,“她就是先皇的小公主!招之平,你给朕滚出来!”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从后面匆匆跑上来,匆匆看了我一眼,浑身一震,就势跪倒,几乎全身匍匐在地,颤声道:“皇上有何事吩咐?”

他的动作无比缓慢,手握成拳,直直伸出,伸出一指指向我,喝道:“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当初不是说她们已经死了吗?”

招之平抬头看着我,脸色惨白如纸,沉声道:“皇上,臣无能,当年大乱之下发到冷宫人数众多,是臣弄错了,请皇上准许臣引咎辞官。”

“辞官!说得轻巧,你可知道欺瞒朕有什么下场?”

招之平挺直了身子:“那就请皇上治臣欺瞒之罪,臣无话可说!”

他冷笑起来:“你真行,竟然在朕鼻子底下做鬼,把朕瞒了十年!好笑好笑,招之平,你把冷宫的事情处理好,朕以后再慢慢找你算帐!”

我听得胆战心惊,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我,他走到我身边,把我从地上提起来,突然俯身看着我的眼睛,温柔地说:“我的小公主,还记得哥哥吗?”

我猛摇头,他却把我拉入怀中,我不习惯陌生人的碰触,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他把我两手钳制住,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动,让哥哥好好抱抱你,我真的很想你!”

他的呼吸弄得我耳朵痒痒地,我扑哧笑出来,停止了挣扎,他看着我的眼睛,眼中有莫名的潮流奔涌,我有些心慌,一扭头,眼前是满目苍夷的火场,心中顿时好像被什么刺穿般疼痛,回头恨恨道:“你们怎么不来救火?”

他看着火场,眼中又是一片冰霜:“这些人留着也没什么用,死了就死了吧,你别管了,跟我回去吧!来人!摆驾回宫!”

我想猛地推开他,却没有推动,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恨恨道:“你怎么能这样,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们?”

他捉住我的手,一根根指头拨弄,冷冷道:“我的小公主,看来你真的关太久了,我这次不怪你,以后如果还敢这样乱说话,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你最好记住,我不但是你的哥哥,还是当今皇上,主宰你们的生杀大权!”

他一挥手:“把这两个女人带走,找个地方好生安顿!”

我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哥哥,不要让她们走,我要跟她们在一起!”

他不再理我,任我如何捶打都不出声,木兰连连哭喊求饶,转眼就被宫人拖走,等她们的身影消失,我绝望地软倒,他一手圈住我的腰,手臂铁箍一般,让人避无可避,声音却温柔得似在哄孩子睡觉:“我的小公主,咱们回宫了!”

刹那间,我从一片熊熊大火的炼狱掉落万丈冰川的地狱,浑身抖若筛糠。

公孙麟

当冷宫那沉重的红漆大门被缓缓打开,我听到一个清脆如深谷娇莺的声音,那一刻,我以为听到了天籁。

记忆中,只有母亲的声音最温柔最动听,唱歌的时候,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被宫人呵斥的时候……她说话很慢,好像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中挤出,话语到了唇边已经没了气力,那声音在我的耳边萦绕着,形成一种柔和的气氛,让我心安。

这个女子的声音却有着相当的气势,听来颇有些威仪,想来冷宫里关的许多都是父亲以前的嫔妃,平时也是高高在上使唤过人的。我冷笑着暗忖:再怎么嚣张,她们还不是一只只蚂蚁,我随随便便就能捏死!

冷宫失火的时候,我正在附近的御花园中和招之平喝茶聊天,自从我把朝政牢牢掌握,他在我面前越来越拘谨,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让人望而生厌。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察颜观色,加上我知恩图报,一贯倚重,并且在训练好接班人之前舍不得放他走,这也就是为何他能活这么久的原因。

侍卫飞快跑来报告,要我派人救火,我瞧着那深宫大院被几丈高的围墙围着,烧也烧不到外面来,也不着急了,更何况那里面关的都是些老女人,留着根本没用,只不过浪费我的粮食衣物而已。我端起石桌上的茶,眼睛的余光扫到招之平,奇怪的是,这个平时见到朝臣被我杖毙都不会动容的人今天一脸焦急,我慢条斯理喝完茶,招之平沉不住气了,冲过来跪倒在我脚下,慌慌张张道:“皇上,请快派人救火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没关系。”我微笑着打断他,“那里面的女人早就该死了,留到现在已经是朕最大的仁慈,现在是天要收她们,这可怪不得朕!”

招之平面如土色,我不觉好笑,对地上等回话的侍卫道:“撤走所有宫人和侍卫,把宫门关紧,不要让火烧到外面来,所有侍卫在宫外候命。”

招之平几乎哀号出来:“皇上,请三思啊!”

我冷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招相,莫非里面有你的相好?”

他眼中的惊恐一闪而逝,正色道:“皇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看着平时以冷静出名的人终于露出破绽,我心情奇好,蹲在他面前柔声道:“老师,你现在还忘不了教我,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你还是自求多福,以后不要撞到我手上!”

他长叹一声,瘫坐在地。

浓烟滚滚,火龙迅速蔓延到整个冷宫,听到里面烧得噼啪响,我悠闲地喝茶,一边冷眼看着招之平,他竟然完全失去常态,靠到亭子的柱前,一脸焦躁地望向冷宫里面,那枯瘦的手指,竟然掐到柱子的木头中,丝丝往外渗出鲜血。

火势小了些,看来冷宫烧得差不多了,我拂了拂衣裳,起身走到招之平身边,优哉游哉笑道:“老师,你的手指痛不痛,要不要找御医来看看!”

他猛地把手松开,扑通跪倒,身体几乎趴到地上,我大步走出亭子,冷笑连连:“我们去看看火场里到底有什么人让招相如此牵挂!”

刚走到冷宫门口,从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开门,开门……”我示意侍卫把门打开,三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还没等我看清她们面容,侍卫们一涌而上,把她们团团围住,有个女子竟然开始大声呵斥他们,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把侍卫们喝退,刚走到她们面前,一个女子把中间一个白衣女子的头按下,挡在我面前跪倒,诚惶诚恐道:“奴婢给皇上请罪!”

我脑中所有的记忆一波波涌到眼前,我认出了这个女子,她没怎么变,仍然是瘦瘦小小,只不过脸上已经写满沧桑。

我记得,那年我十岁,刚入东宫一年,整天忙得像个陀螺。以前除了挨打和打人之外,我再没有接触过任何有用的东西,包括书本和武艺。我不想辜负父皇给我的难得机会,更不想再被别人踩到脚底,每天以一种恐怖的热情投入学习,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东西学会。

我除了跟招之平学习各种知识和治国之道外,父皇还从大东京城的少觉寺请来方丈空闻大师教我武功,空闻大师据说和师弟空空大师并称天下第一高手。和所有老师一样,他们都喜欢我这个勤奋的学生,都是倾囊相授。很快,父皇就经常带着我出现在各种场合,让我耳濡目染如何对待臣下和处理国事。

父皇知道公孙其和我一天出世,要他和我一起学习,公孙其启蒙早,我所学的东西他大都已经学过,所以他只是和我一起学武功。因为他品性纯良,空闻大师很喜欢他,两人经常一起研究佛理。我并不喜欢,如果要做大事,就应当雷厉风行,谋断果决,决不能让任何东西束缚我的思想。

我第一次见到木兰,是在父皇的庆功宴上,父皇连连攻下召南和天保,终于完成天下一统,自然是志得意满。当父皇回到大东京城乌冰,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庆祝他的凯旋归来。父皇尚未进宫,就一边犒赏军队,一边安排大宴宾客十五天,让文武百官和百姓同乐。

那是父皇归来的第一天,他兴高采烈地坐在朝堂之上,旁边是他从杨花城带回来的召南公主金如玉,而木兰就定定站在金如玉身后,十分瘦小,满脸不合年纪的茫然之色,目光直直落到前面的公主身上,眼神却飘忽不定,不知散落到什么遥远的地方。她不笑不动不吃不喝,就这样木桩一般站在那美丽女子的身后,和那个一脸冰寒的公主一起构成一幅奇怪的画面。

可是,没有人发现她和这个美丽女子的漠然和冰冷,人们纷纷祝贺父皇寻得这样的美女,又不敢多看,只是不时把贪婪的目光移到那个美丽女子身上。

我坐在父皇左边,第一次看见仙女般光彩照人的女子,心中欢喜,简直有些移不开视线。面对满堂欢笑,如玉公主神情萧索,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可是,我突然发现,她偶尔看向孙不屈和父皇的眼中,似乎燃着熊熊烈火,那不是欢喜的火,那是刻骨的仇恨。

我没来由的心惊,很想提醒父皇,不过看到父皇信心满满的笑容,我把话又吞了回去。

父皇比我聪明睿智得多,不需要我来提醒,他既然敢把这把尖刀带回,就一定有办法磨去其锋锐,让她乖乖服从。

何况,女人是弱者,能成什么大事?

那天,父皇封她为玉妃,位列众妃之首,上面只有皇后比她尊贵。大家纷纷上前恭贺,玉妃起身上前道了声谢,父皇大笑着把她拉入怀中,把手中的酒杯送到她唇边,她一口饮尽,强笑着把杯子推开:“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早点回去休息!”

父皇把她的腰牢牢箍住,脸色有些不郁:“看来朕的话你还是没记住,从今天起,朕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朕到哪里你到哪里,直到朕发话让你退下,你最好在朕面前不要摆那个臭脸,把朕惹火了,朕有一千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玉妃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终于挤出一丝微笑,把手指抵在他唇上,娇声道:“皇上,你不要老吓人嘛,我又不是不陪你,只是真的吵得有些头晕,不走就不走,你可得喂我吃果子。”

父皇大笑着一口亲在她唇上:“真是个小妖精,以后乖着点,朕会好好宠你的!”

玉妃果然得到父皇的全部宠爱,他竟然在寝宫边修建如玉宫,把寝宫和如玉宫打通,还在朝堂上设一道帘,帘后放着卧榻,上朝都把玉妃带在身边,让她在帘后休息。开始很多朝臣都议论纷纷,被父皇呵斥一番,再也无人当面妄言。

其实,我对父皇的举动并无异议,父皇英明神武,已然夺取天下,宠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个女人又不能兴风作浪。

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可以天天看到喜欢的玉妃,甚至她无聊的时候还会跟我说说话。算起来她对我比父皇还要好,因为每次当父皇的面娇笑连连,一转身她就会换上一张冷脸,而只有对我她永远是温和的,那无意中露出的笑脸,也是最真实最绚烂的。

八个月后,玉妃早产下一个女婴,这是父皇的最后一个孩子,父皇视若至宝,封她为明珠公主,玉妃听说是个女孩,长长叹了口气:“怎么会是女孩,没有指望了……”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对抢着抱孩子的我和木兰道:“叫她轻尘吧,希望她永远自由自在才好。”

木兰长长吁了口气,似卸下千斤重担,对着怀中的孩子温柔地笑,喃喃道:“轻尘,轻尘,真好……”

那是我第一次在木兰脸上看到轻松的笑容,那笑容的意义我多年以后才明白。

轻尘是个爱笑的宝宝,对每个人都露出甜甜的笑脸,父皇极喜欢她,总是连大带小一起抱在怀中哄着,她极喜欢扯父皇的胡子玩,父皇也不恼她,伸手到她腋下把她挠得咯咯直笑。因为玉妃总对她不理不睬,她对母亲有些畏惧,看到她就往别人身后躲。

轻尘喜欢我和公孙其,我每次抱她总被这个小馋猫弄一脸东西,不是点心渣子就是鼻涕口水什么的,真让人哭笑不得。公孙其也很喜欢她,虽说跟我一样的年纪,照顾孩子的细心连木兰都比不上,小家伙一哭就知道她是饿了还是要睡觉。有次小家伙感染风寒,他不眠不休照顾了两天,木兰感动得一塌糊涂,一直念叨着以后要让小家伙长大后记得两个哥哥的恩德。

玉妃闻讯赶来,淡然扫了我们两兄弟一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我气得差点骂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没情没义的女人真是轻尘的母亲。

更有甚者,父皇想带小家伙出去玩,被玉妃娇嗔推掉,说孩子太小,带出去不安全,所以可怜的小家伙从来没出过如玉宫。父皇要多派几个人来照顾孩子,玉妃仍然借故推了,从喂食到洗衣都是木兰一手包办,只有我和公孙其陪着她玩。

那件事发生后,我终于明白玉妃的良苦用心,只恨不能早早把小家伙带出如玉宫,由我或者公孙其照顾,避免让她面对那种人间惨剧。

渐渐地,父皇对我的看重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经常带我参加朝会,将许多国事交给我处理。我又要学习又要练武,还要为父皇分担政务,每天忙得头昏脑胀,可是只要这个小家伙甜甜的一个笑脸,所有的辛苦都烟消云散。有时候远远听到她的笑声,我甚至妒忌公孙其有时间陪伴她,而我只能与枯燥的书本奏章为伴。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太短暂,小家伙五岁的时候,玉妃总算点头,答应父皇为她召开盛大的生日宴。宴会上,玉妃趁着父皇喝得高兴,用袖中的刀插入他的喉咙,然后在刀光环伺中微笑着起身,对众人说:“六年前召南天保灭,杨花城浩劫时候,如玉早该追随夫君那罗而去,如玉忍辱偷生至今,就是等着孙不屈死,等着手刃仇人的时刻,今天如玉心愿已了,终于死而无憾了!”

说完,她把刀送进自己的胸膛,一息尚存的父皇扑了上去,与她在血泊中相拥而眠。

混乱中,我已不敢肯定,玉妃临死前的口型,是不是在说“对不起”三个字。

小公主正在旁边埋头吃得不亦乐乎,木兰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挡在小公主面前,玉妃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却在她倒下的时刻,手长长地伸到她这个方向,当她的鲜血喷涌出来,木兰眼中一片通红,把满脸的泪一擦,迅速把小公主抱起来,转身离开。

朝廷顿时大乱,父皇没有留下遗旨让谁继位,朝臣们分为几派,有的说以长幼为序立公孙贺,他这些年也积蓄了不少势力,连朝中的几个大将都被他收买了,而公孙敬凭借着外祖父柳觉在朝中的势力,也蠢蠢欲动,欲争夺皇位,另外一派则想立皇后的儿子公孙其为帝,说他宅心仁厚,即位后将是百姓之福。

没有人看到我这些年的辛苦和努力,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宫女之子,因为父皇的一句话而跃到东宫,我能享福到今天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我不甘心,可是一筹莫展。我还来不及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在这个风尖浪口,自保都是问题。

危急关头,我的老师招之平挺身而出,率先支持我继位,他的理由非常切实,先皇早就安排我入主东宫,虽然没有正式下旨,我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以太子仪度为标准,而且我辅助父皇处理国事多年,分明就是先皇在暗中栽培我。招之平一发话,一些观望的朝臣纷纷表示支持我,公孙贺见势不妙,晚上带领一批兵士冲入宫中,想趁乱杀死我,我从梦中惊醒,从早已掘好的地道逃出,飞奔到招之平家中求救,我们带领御林军杀回宫中,把叛乱的人全数歼灭,公孙贺化妆想逃,被我堵个正着,命人乱刀砍死。

第二天,招之平一锤定音,不愿意当皇帝的公孙其也联合了一些力量支持我,我当上大东帝国的第二任皇帝。

我一登基,迅速把公孙贺和公孙敬的门生党羽全部清理干净,公孙敬再难作乱,灰溜溜地逃到召南,被我派人暗中刺死。

我发了第二道旨意,马上清理后宫,把所有父皇的女人和那些公主皇子全部投入冷宫,并且严加看守。当我问起小公主时,招之平告诉我,她们在叛乱中被杀,已经和其他宫人妃子一起安葬。

我发出第三道旨意,为明珠公主建衣冠冢。

事情一提,朝臣们立即反对,明珠公主是玉妃的女儿,玉妃刺杀先皇,她的女儿应该马上赐死,如今被在叛乱中所杀,的确有些便宜她和玉妃的侍女木兰了,现在如果要为这个罪人之女建衣冠冢,又要置先皇的脸面于何地。

看着朝堂上一片纷乱,我把目光投向招之平,他冲我摇摇头,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我明白,要让别人听你的,就要先树立自己的威信。我不能让自己坐在朝堂上听这些混帐东西摆布。

我在全国广布求贤榜,命令各州县官员推荐人才,把此项归于政绩考核之列。我还改革了科举制度,以前只有士人才有资格参加答案,现在准许所有大东子民参加答案,择优录用,而不是靠门第取士。这是一举多得的政策,既收买民心,又得到真正的人才,而且平民更懂得民间疾苦,更懂得如何治理百姓,策令的制定和颁布更为迅速有效。

在短短五年,我陆续把朝廷这些倚老卖老的混帐东西通通换掉,或者找借口把他们处死,我在朝堂外设立廷杖,经常在一怒之下杖毙朝臣,渐渐地,朝廷充满我逐步换上的新鲜血液,生机勃勃。

我唯一没有换的是丞相招之平,他几次三番请辞,都被我敷衍过去。他的作用其实大不如前,我只是寂寞,只是需要几个熟悉的人来陪伴。

这种寂寞,后宫的众多嫔妃弥补不了,空闻大师和公孙其的佛理填充不了,朝廷繁忙的政务阻挡不了。

我经常在梦中变成那个抱着母亲尸体痛哭的孩子,经常在醒来时汗水淋漓。

又有谁知道,我多么想念当年那个美丽女子,即使她杀了我的父亲,我多么想念那个有着甜蜜笑容的小公主,即使她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哥。

在我心目里,她们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面前的人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当年那个美丽女子的影子,却又比她更加桀骜难驯。她把头高高扬起,气呼呼地看着我,因为刚才的跑动,脸红成天边的霞,几束头发散落在肩头,汗水不时从她的鼻尖额头滚落,一身白衣已经脏成灰黑色,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沾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不觉让人心中一窒。

我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我的惊喜,不知不觉把指甲狠狠掐进肉中,那钻心的疼痛提醒我,我真的不是在做梦,我真的与她重逢!

在经过十年艰难的跋涉之后,我如疲累至极的旅人,终于回到温暖的家园。

感慨过后,一股无名的怒火从我心中燃起,招之平!木兰!你们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我走向她,就像走向我所有的希望和光明,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回味着许多年前那个美丽女子的体温和那个漂亮宝宝的娇嫩,发誓永远都不会让她再离开!

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对她说:“我的小公主,咱们回宫了!”

不对,应该是“我们回家了”,我心头冒出这句话,突然觉得心里很满,似乎有什么甜蜜的东西正在溢出。家,是多么美好的字眼,有她的地方就有家,有了家,我何必再怕锥心刺骨的空。

我只有一生一世,而这颗心,真的寂寞太久,渴盼有人能够温暖。

碎玉倾杯

碎玉倾杯

作者:却却类型:古言状态:已完结

"我以为有亲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我错了!那个叫做哥哥的男子残忍地把木兰拉走,竟然还可以在我耳边说出这样温柔的话,那时候,我怀疑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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