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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9-12-28 12:00:18编辑:傲菱

宝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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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马河》在线阅读全文

精选热书《宝马河》是来自作者佚名所编写的都市类型的小说,故事中的主角是梅兰李元成,小说文笔成熟,故事顺畅,阅读轻松。主要讲述星光熹微,夜色苍茫,绕镇而过的宝马河一如既往地默默流淌。山区的夜,寂寥宁静,清幽舒缓,一如梦中的婴孩,无牵无挂。然而,一场巨大的灾难却已无可避免地逼近这块善良的土地。

《宝马河》 第五章活着〖=〗 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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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愚没有死,他还活着!

服刑初期,他真想到过死亡。十二年的冤狱,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饱学之士,就是一个无休无止的漫漫长夜。所谓事业、爱情及人生,都如那漆黑的矿道,看不见,摸不着,永无尽头。思念、牵挂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无时无刻不在啮噬着他那千疮百孔的灵魂。

从牢房到井口要经过一条由煤矸石铺就的窄窄山间小路,路边是数十丈高的悬崖,悬崖下便是白浪滔滔的嘉陵江。好几次他都想跳下悬崖,结束这生不如死的煎熬。死亡太容易了,他只需闭上眼睛,从小路向悬崖跨出一大步,所有的烦恼和折磨都会随流水滚滚而去。

不,他不能死。慈祥的老父亲还好吗?梅兰现在怎样呢?更为重要的是,他发誓今生一定要再见两个人,一个是冒死救他性命的王文昭,一个便是将他逼入绝境的李元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悲悯能救赎一个罪恶的灵魂,而仇恨却能支撑一个不死的信念。他必须活着,咬着牙也得撑下去。

想起梅兰,他心就碎了。多好的姑娘啊!今生能遇上她,并获得了虽然短暂却无比销魂的爱情,他知足了,永远无悔。他对梅兰充满无以为报的谢意,同时也担心梅兰还恋着他。刚到煤矿不久,他给梅兰写过一封信,说自己已成了重刑犯,今生今世恐难再见面了,劝她忘掉自己;他说梅兰还年轻,希望她早日另作打算;他感谢梅兰的爱,并真心地祝愿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而就在这期间,梅兰也给他写过几封信,信中希望他好好改造,她会永远等他。然而,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他们都未收到对方的来信。梅兰以为监狱没有通信自由,而陈德愚则以为梅兰可能已不再牵挂一个重刑犯了,这倒多少让他感到轻松和释然。

矿难的前一天晚上,为了迎接上级检查,监狱主管干部要求全矿区的最高知识分子陈德愚写一篇名为《向资本主义当权派发起总攻》的演讲稿,准备在上级检查时向所有犯人演讲。稿件必须连夜完成,领导允许他第二天休息一天。矿难发生时,他还在床上睡觉。当他被各种闹闹嚷嚷的声音吵醒后,才知道是出事了。他起床后怎么也没找到自己的囚服,唯独找到一件却不是自己的,编号为“6731”。于是,他未穿囚服便和其他没有下井的犯人一同冲到救援第一线。

当地煤矿大多是低瓦斯矿,很难也很少发生瓦斯爆炸,更没有发生过如此严重的矿难。矿难发生后,监狱所有领导干部全都吓蒙了。由于平时缺乏相应的演练和准备预案,救援根本就不知从何下手。全矿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连所有站岗的狱警都被派到山下去搬运从外面抢运过来的排风管和柴油机等救援物资,陈德愚也在其中。

在扛回一根排风管出来准备扛第二根时,他猛然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道亮光快速闪过他脑际,他几步跨上旁边一处坡坎,钻入山中消失在茫茫林海。

在后来的矿难报告中,监狱领导特别提到了“81”号,说他在休息期间依然下井,积极接受改造,可惜不幸遇难,而“31”号却趁乱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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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离开建兴中学,陈德愚已经练就了一身亡命江湖的好功夫。他几乎没吃什么苦头便远远地逃离了曾家山,逃离了朝天区,并一直逃到旺苍县国华区燕子沟煤矿。

这家煤矿是当地一个大队的小煤窑,煤质差,产量低,效益不好,安全设施落后,当地农民都不愿下矿干活,煤矿领导还得四处派人去外地找工人。陈德愚在曾家山煤矿劳动一年,早已是一名熟练的煤矿工人了。当他找到煤矿领导说愿下井干活时,领导啥也不问便十分高兴地收下了他。煤矿包吃包住,一天所挣工分折算成人民币大约可值一元二角。他便从此隐姓埋名地在此当了一名矿工,而且一干就是八年。

没有人知道这八年他是怎么一天一天咬着牙熬过来的。如果心中没有爱,他不会支撑这么久;如果心中没有恨,他也不必支撑这么久。他平时很少说话,干活十分卖力,有时甚至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却从不主动要求加工分。煤矿统计工分的时候,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别人说多少就是多少。吃穿住都由矿上提供,他从不外出,自然也没有其他开销,钱对他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用处。他总是乐于助人,甚至连工友的衣服他都帮着洗,所以全矿上下都十分喜欢他。

没事的时候,他便一个人爬上山去晒太阳,或者望着远处黧黑的群山发呆。从来没有人听他谈起过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就连过春节他都主动申请留在矿上守矿。有几年春节期间,矿上领导来看他,问起他的过去和家人,他都慌忙回避,说自己没有亲人了,是一个独人,致使领导摇着头连说可怜可怜。他清楚自己是个逃犯,只要煤矿不追查他的身世,并能为他提供一个栖身之所,便谢天谢地了。

其实,从曾家山煤矿逃出后很快他就后悔了。要是当时他再稍作思考也许就不会逃走了。逃离监狱并不意味着重获自由,如果再次归案,判罚将会更重,刑期将会更长。现在他照样不能回家,照样不能回学校,照样得亡命天涯。

有时他真想回一次家,告诉人们自己还活着,但这等于自投罗网。他想让父亲、让梅兰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大家都确信他已经死了,或许所有的伤痛都已被岁月渐渐冲淡。好吧,死了就安安静静地死了吧,免得扰人清静。但复仇的烈焰一天也没有熄灭。如果既能复仇,又不惊扰所有亲人,“死人”可比活人方便得多啊。

关于复仇,他想了很多年,从进入监狱的第一天起这便是他每天思考得最多的问题,甚至是他每天思考的唯一问题。他决定要么与李元成同归于尽,要么复仇后再返回煤矿继续当矿工。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近乎苛刻地追求复仇计划的精准和完美。他若干次地在心中演练所有的细节和动作,但越想越觉得计划不够周密,越想越觉得准备不够充分,因而越想心里越没谱。他就这样天天假想,天天犹豫,天天等待,八年光阴就这样慢慢流逝了。

1976年10月6日,在叶剑英、李先念的支持下,华国锋通过由汪东兴统率的8341警卫部队,一举逮捕了“四人帮”所有成员。十年浩劫宣告结束。

当这声平地惊雷通过有线广播慢慢滚到偏僻闭塞的燕子沟煤矿时,没有人看出陈德愚的不安与躁动。他应当狂喜,“四人帮”一垮台,他的冤屈或许便可得到洗雪了,他的灾难也该结束了。但他没有狂喜,反而多了一层深深的焦虑。他蒙冤已整整九年,人生的黄金季节已在暗无天日的煤矿里悄悄溜走,而将他一手推入灾难的人至今却没得到应有的惩罚。他甚至莫名其妙地担心,“四人帮”的垮台会成为他复仇的阻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逼着他一刻也不愿再等了,他当天便向煤矿领导请假,说老家有事要耽搁一段时间。领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当即为他结清了这么多年一直攒在矿上的将近三千元工资,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领导及另外两个工友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到矿外大路上才分手,并提醒他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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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孤雁南飞。升钟湖波平浪静,碧如翡翠。太子岛上,一个人肩挎黄色布包,衣衫破旧,旧草帽遮住了半张脸。他径直来到一个山洞前,静静地伫立良久,然后钻了进去。他伸手轻触洞壁,并不停地摇着头长吁短叹。

陈德愚化作乞丐,来到他九年来日思夜念的地方。山河依旧,物是人非。忆往昔,年少轻狂,饱读华章,而今却历经苦难,受尽凄凉。他现在的身份或者是活着的逃犯,或者是死了的重刑犯,总之偌大个世界,就是没有让他合法存在的一席之地。从洞里出来,他爬上那光秃秃的山顶,坐在曾经和梅兰一起坐过的地方遥视远方。这里曾经有他和梅兰的醉人私语,也有他与天黄的打闹嬉戏。太阳绚烂如昨,心境却无限惆怅。

由于害怕引起怀疑,他不敢向人直接询问,在保城,他没有打探到梅兰的下落。他想,梅兰可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过着平静的生活,他不愿打破她生活的宁静。他真心希望她能平安幸福,也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便知足了。不过,在升钟场,他很快就掌握了声名显赫的李元成的所有情况。

经过十年的打打斗斗,深得政治斗争秘传的李元成,一直活跃在“文化大革命”的前沿阵地,并一路左右逢源,高歌猛进,从区公所文书到公社“革委会”主任再到升钟区副区长,可谓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而婚后头几年的梅兰,却一直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她平时除了上班便深居简出,因此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对陈德愚的绵绵思念,以及对丢弃孩子的无尽悔恨,令她婚后的日子晦暗无光。

矿难之后,她心中一直充满着对陈德愚的深深歉意,她丢掉的可是陈德愚唯一的骨血啊!后来她多次到彭家桥一带悄悄打听弃婴的下落,均伤心而归。当她听说有人专门拐骗小孩并取卖器官时,更加惶恐不安。她不知道孩子是否还活着,每年七月半,她在给陈德愚烧纸钱的同时,总是不忘轻唤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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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愚被押往广元时,父亲陈元礼尚关在生产队牛圈。矿难的噩耗传来,这个一生好强的老人没有扛住老年丧子的打击,当即晕倒在牛圈,醒来后便疯了。他要么不停地喊着儿子的名字,要么整天坐着发呆。弟弟陈德慧为了去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早就宣布与走资派哥哥划清了界线。只有老实巴交的哥哥陈德智,一个人躲到弟弟住过的木楼上悄悄抹泪。

从院外的官道进入底下湾,右边有一处长满芦苇的缓坡,叫碑坪子,是进出院子的必经之地,陈德愚从小便与伙伴们在此“打仗”或捉迷藏。这里是湾内与湾外的分界点,人们迎来送往大多以此为界,迎接客人到此就算“远迎”,送别客人往往也到此止步。因此,碑坪子算是除了院子内,便是整个底下湾最热闹的地方了。

陈德愚压低帽檐,躲在碑坪子的芦苇丛后,认真用目光招呼着从这里路过的每一个人。叔伯婶孃、堂兄表妹他都认识,他甚至还看到了扛犁吆牛从此匆匆而过的哥哥。他差点大喊一声哥哥,但理智还是将嘴紧紧捂住。从上次离开陈家湾算起,他已整整十年没有见到过亲人了。其实,在这十年间,哥哥弟弟已相继结婚生子,父亲疯疯癫癫的毛病也渐渐有所好转,只是依然很少说话,依然会长时间坐着发呆。

看到出工的成年人和上学的娃娃们都陆续离开了院子,他才慢慢走过去推开那扇木门。父亲果然一个人呆坐在原来的药铺外,须发尽白,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苍老憔悴。陈德愚走向父亲,目光越过帽檐虔敬地看着他,而父亲依然旁若无人地呆视着没有焦距的远方。他小声叫了一声“老人家”,父亲这才微微抬了一眼,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态。

他走到父亲跟前,单膝跪地,抓起父亲一只手,把十张“大团结”塞到他手上,哽咽着说:“老人家,这是你儿子给你的,他还活着!”然后起身,边擦眼泪边大步离开了院子。走到碑坪子,突然听到院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着急地大声呼喊:“喂——喂——等一等,等一等哪!”他反而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消失于村口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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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垭场场口,喧哗热闹。一块空地上,一群中学生在用课桌搭起的舞台上唱样板戏《红灯记》。“李玉和”正瞪眼握拳、大义凛然地唱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片断,其装容、神态、唱腔、摇头晃脑、转身迈步都极具革命性。这时,桌子猛地晃了一下,吓得“李玉和”妈哟一声从桌上跳了下来,头上帽子掉在地上滚出老远。周围一大堆袖着手看戏的农民登时哗然大笑。

经过一上午的打听,陈德愚也找到了这里。在人堆外面,他向一位看来并不喜欢样板戏的大娘小声询问:“大妈,请问你晓得王文昭是几大队的不?我是他老同学。”

“王文昭?”大娘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抬袖擦鼻涕,一边斜眼看天,一副苦苦追忆的样子,“王文昭?碾垭只有我们那儿才有姓王的。你说的是不是六大队王大贵那个娃儿哦?”

陈德愚被她反问住了,他只听梅兰说过王文昭是碾垭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几大队,更不知道他父母的名字。他试探着提醒:“就是从建兴中学毕业的那个,都十年啰。”他期待地看着大娘。

“嗨呀,我还以为说的是哪个呢,就是腊狗的嘛,都叫小名,我们是一个大队的。还王文昭呢,你看这儿哪个晓得王文昭嘛,说腊狗都晓得。”大娘啪地射出一口浓痰,然后惊乍乍地大叫,“谢二嫂,谢二嫂,腊狗的老庚儿在找他。”她四下一张望,才发现她叫的人不在,于是骂骂咧咧地说:“嗨——这个烂货,刚才都还在的嘛,又跑她姐儿妹子的哪个塌塌去哒,走草哇,舅子。”她呼地吸溜一下鼻子上挂出的两条肥蚕似的鼻涕,然后看着陈德愚说,“他妈,腊狗的妈刚才还在。那娃儿有出息呀,打越南去了,西沙群岛吗啥子哟,反正我也整球不醒豁。立功了,县上都给他屋头送大红花了。你看他爹现在那个样儿啰,嗬,***儿都笑歪起哒。”

其实,他只想见一眼王文昭,并亲自对他说声谢谢便心安了,没想到王文昭已光荣参军入伍,为保卫祖国跃马横枪。他似乎已看到救命恩人一身戎装驰骋疆场的飒爽英姿。一丝由衷的喜悦从心底漾起,慢慢堆于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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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升钟场,陈德愚已经秘密跟踪李元成一个礼拜了,就连他的住家、办公室、主要活动场所及大致步行路线都烂熟于胸。他已对下手地点及逃跑路线都做了多次勘察和踩点。

他带着一柄锋利的木工斧头,来到山上一处柏树林,抡起利斧一阵猛劈,手臂粗的树枝纷纷应声而断。他确信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名现代侠客。他用左手拇指轻探一下斧刃,再用右手挥动几下斧头,感觉斧头既锋利,又应手,十分满意。陈德愚不想杀死李元成,因为那样太便宜他了,他要斩掉其四肢,让他也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李元成所住的那个小院,只稀稀落落地住着两三户人。他比较过几个地点,觉得这里相对容易得手。天刚黑,家家户户已开始吃晚饭,李元成家的灯也亮着。陈德愚躲在院子北侧一排石梯下的一间公共厕所内,透过厕所外几株柳叶桉树的枝丫,密切注视着院子东头的李元成家。他发现李元成进屋后一直没有出来,估计也在吃晚饭。选择这个时候动手,是因为这时既不算安静,有利于掩盖声响,又便于在夜色中逃遁。

一切已准备就绪,他慢步走过去轻敲木门。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啰——”他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果然,木门吱的一声打开,一个令人心颤的面孔探到门口——梅兰!

他太熟悉这张面孔了。这么多天,他满脑子都是李元成,却忽略了另一个重要元素——他的家人。看来他一直担心自己准备不够充分并非过分谨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可能刚刚吃过晚饭,李元成头也不抬地坐在灯下看报,梅兰系一条围腰,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无须猜测,梅兰已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了。他没有想到会与日夜思念的梅兰在这里相遇,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的患难情侣居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的老婆。他思绪一阵混乱,当即明白今天在此必将无功而返了,于是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找错地方了,对不起哈。”他多年来早已习惯用流利的旺苍腔调与人交流了,梅兰没有认出他,当然也不可能想到是他,连说没事的,没事的,随即掩上了木门。

他把自己入狱前与李元成有关的所有细节回忆了一遍,认为梅兰成为李元成的老婆与自己蒙冤入狱有一种必然联系。他渐渐意识到,或许这才是李元成陷害他的真正原因。他决定先当面向梅兰问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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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他的观察重心便从李元成转移到梅兰身上。他在梅兰工作的升钟百货门市部上买了一副墨镜,是梅兰亲手递给他的。他埋头戴上墨镜后才抬头近距离地认真看了梅兰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其实,就在梅兰递给他眼镜的同时,也长长地看了他一眼。

去李元成居住的小院,要经过一条窄窄的碎石小路,小路右侧是高约三尺的石坎,石坎上是一片杂树林,林中落叶满地。这里是梅兰回家的必经之地。下班后,梅兰慢步往家走,经过石坎时,突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位女同志好福气呀!”梅兰转身一看,未见有人,于是继续低头前行。刚走两步,又听到那个声音:“五日之内,你家必遭大难。可怜,可怜啦!”梅兰一惊,这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可能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再次猛一转身,才发现一人衣衫褴褛,头戴草帽,背对着小路坐在几棵榆树下一块废弃的磨盘上。

“你在说我吗?”梅兰小声询问。

“九年前,有一桩冤案,与你家夫君有关。那个冤魂已找上门来。我看你家房上近日戾气汹汹、血光弥漫,皆是不祥之兆啊。”

“你是——?”梅兰声音有点发沙,朝石坎挪了一步。

“知生知死,知因知果,新华黑龙观云松道人。贫道多年修炼,初晓阴阳盈亏,略知吉凶祸福。十年前,道观被毁,从此闲云野鹤,流离民间。而今不求得道升天,只求祈福万民,消灾减难,助天下苍生逢凶化吉,否极泰来。我看你慈眉善目,故而冒昧提醒,多有惊扰,恕罪,恕罪,贫道告辞了。”他站起身来,压低帽檐,扶了一下墨镜,转身踏向小路。梅兰这才看清他的正面,也认出此人便是到她门市部买墨镜的那人。她瞬间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道长请留步。”梅兰两步爬上石坎,踩着嚓嚓作响的落叶,走到他面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双手恭恭敬敬地交与他,“这算是本人向贵观敬上的三炷清香,望道长务必收下。”她知道新华公社的确有个黑龙观,也知道许多道观寺庙的确毁于破四旧期间。

“道观无存,香火已断,钱财粪土,过眼云烟。贫道与清风同在,与寒月同行,只替人消灾,不收钱财,何况道士也从不化缘哪。”他依然低着头。

“刚才道长说我家将遭大难,既然你已告知于我,还求给个消减之法呀。”

“现在大家相信人定胜天,从不问道求佛。贫道担心没人相信,反而徒生是非,因而只做提醒,不敢多言。至于消减之法嘛——那得先弄清你家夫君与那桩冤案的关系,再看看那个冤魂是否会原谅。”他抬头望天,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九年前的确有一桩冤案,但与我丈夫无关,与我倒有点关系。我不知道冤魂为何人,请道长明示。”梅兰变得焦躁不安,不停地揉搓那张未送出去的纸币。

“冤有头,债有主,举头三尺有神明。九年前,你丈夫栽赃陷害了一个好人,并将他送进了监狱。后来,这个人因矿难死在了曾家山煤矿,成了孤魂野鬼,直到今天才找到回来的路。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他努力控制住情绪,但声音在微微颤抖。

“天——哪——”梅兰一个趔趄,慌忙伸手扶住身旁一棵柏树,手中纸币像一片树叶飘落到地上。她慢慢背靠柏树,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好半天,她才强忍哭泣,抽抽搭搭地说:“我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只是一直有点怀疑。在我问起抓捕那人的细节时,我大爹大妈及丈夫总是躲躲闪闪的。但他当时的确有证据落入公安局的手里的嘛!”

“那几个字是你丈夫写上去的!”

“嗯——?”

“你可以当面问那个冤魂!”

“嗯——?他不是——?”

“是的,他已经死掉八年了。贫道多年修炼,能通阴阳,虽然你们两世相隔,但只要法力所致,或许能让你们见上一面。”

“谢谢道长。只要能与他见上一面,你就让我待在阴间,永不还阳都好啊!”梅兰说完,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又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陈德愚扫视了一下小路,然后双手慌忙将她扶起,叹着气说:“唉,难得一片痴情哪!好吧,为道之人,就该成人之美,贫道哪怕耗尽一身法力,也要成全你们。本月十五子时,那是日月轮回、阴阳交替之际,也是阳气渐亏、阴气渐盈之时,你到九年前抓走他的地方等我。只能一个人去,否则阳气会驱走阴气,那我就爱莫能助了。”说完,跳下石坎,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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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地,的确有许多自称偶然得法的江湖异人,他们号称能通阴阳、驱鬼邪,当地人称这种人为阴神子。一些久病未愈者,大多会怀疑撞到鬼了,于是重金将阴神子虔诚地请到家里,并侍以好酒好菜。待其仰躺在一张睡椅上慢慢进入“阴间”,便能完成一次人鬼对话。阴神子此时全是代鬼说话,而这些鬼都是村里已经死去的亲戚或熟人。说到动情处,阴神子还会大呼小叫、摇头晃脑、顿足拍胯,吓得听者一边化纸,一边磕头请其原谅生前对他的种种不是。以前这些人对“死人”做过的一些亏心事,此时大多一览无余。

事后,按阴神子吩咐,在七月半为死者烧一个厚厚的钱封,同时在死者坟头埋一些铧铁、头发之类的避邪之物,或者在病者房中遍撒绿豆。据说此法果真能降魔除鬼,治病救人。

梅兰见过不少阴神化水之类的半仙神婆,但像云松道人那样法力高深的得道之人还是第一次遇见。他居然对九年前的事了如指掌,而且看得出他的确是在祈福苍生,拯救万民。她对那道人深信不疑,心中满是钦佩与谢意,同时觉得道人身上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

晚饭时,梅兰一口也吃不下,她静静地等李元成吃完,才轻描淡写地说:“听说陈德愚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你知道这事吗?”她说完直直地盯着李元成的眼睛。李元成肩膀猛地动了一下,稍一沉默,才哈哈大笑起来,好像真有什么可笑之事,但与屋内的气氛极不协调。

他边打哈哈边说:“我就说你今天咋个气色恁个不好,原来是为这个渣渣事嗦,哈哈。梅兰哪,这是哪年的陈谷子烂芝麻哟,你还提它干啥?他那个案子可是事实清楚,铁证如山,县上公检法都参与了的。我敢打包票,绝对错不了。他都死哒好多年啰,恐怕骨头渣渣都烂完球了。未必有人还想再搞一次翻案风哇?我才不球相信。连‘四人帮’都遭整垮球哒,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陈德愚,哈哈哈。”

“听说那几个字不是陈德愚写的。”梅兰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想努力从他的眼神中寻找到哪怕一丝丝的蛛丝马迹。李元成果然眉头微锁,刚才的满脸哈哈渐渐凝住,然后端起茶盅猛灌一口,咕咚一声吞下,才忧心忡忡地说:“梅兰,你是不是听到啥子啰?现在‘四人帮’还没有最终审判啰,好多事情还说不清楚哦。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信的不要信。过去这十年间你是亲眼看到的,那些乱听乱说乱信的,哪个不是背了时的?毛主席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那些空穴来风的东西千万信不得哟。要随时保持高度清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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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请了假,并告诉李元成,说大妈病了,要回去一趟。她并没直接去大妈家,而是买上糖果,来到大妈的二女儿梅菊家,说是来看她刚刚出生的第三个娃。

梅菊比梅兰小两岁,小时候两姐妹一同玩耍,一同学习,甚至同睡一张床,直到后来梅兰越飞越高,她俩才渐渐生分起来。梅菊早已嫁给了本大队杜家沟的一个泥瓦匠,日子不算富裕,但也平静祥和。梅菊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儿,杜家发誓要生个儿子,第三胎终于如愿了。

梅菊正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听到梅兰前来祝贺,梅菊激动地说:“到底是我的好姐姐哟!”喂过奶,梅兰从梅菊怀中抱过婴儿,认真地看了一阵,说长得像梅菊,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婴儿肉嘟嘟的小脸蛋。逗了一阵婴儿,她把孩子还给梅菊,梅菊再把他放到身旁,顺手拉过被子盖上。

梅兰坐在梅菊坐月子的床沿上,姐妹俩十分兴奋地回忆起小时候一些难忘的旧事,禁不住笑声一片。她们多日未见,梅菊谈兴甚浓,自然口无遮拦。

“姐姐命好啊,现在又成了官太太,哪像我们啰,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要拉扯三个娃儿,上有老,下有小,命苦啊!”

“妹妹,我恁个远来看你,就是来听你开诉苦大会的哇?妹妹,不是我说你,现在哪家又不是这个样子?你比上不足嘛,比下有余噻。你们老杜手艺又好,人又本分,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哈。”梅兰伸手帮梅菊轻轻拽了一下被角,并慈爱地看了一眼梅菊身旁的婴儿。婴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在认真听她们说话。

“哎,姐姐,要不是我妈当时告诉你们老李岛上的事情,你可能就跟你那穷老师跑了吧?哈哈哈,那你恐怕就没得今天了哦。你真该好好感谢你那亲爱的大妈哟,哈哈哈。”

“嗬,”梅兰本想礼节性地应和着哈哈一下,但她实在笑不出来,于是生硬地挤了一下面部肌肉,也不知看起来像笑还是像哭,“是的,应该感谢呀,可是你妈却一直说不晓得那件事的嘛。”

“嗨呀,当时怕你知道了要生气的嘛,哪个敢给你说哟。你想嘛,你每天好晚才回家,她不着急吗?后来妈跟在你身后才知道了秘密。那几天你们老李天天来找人,妈就只有说出真相了噻。恰好你去建兴中学了,李元成便通知警察把那个人逮走了。你晓得我那时还没结婚的嘛,所有经过我都是亲眼看到的。”

“哦——”梅兰恍然大悟,脸上却凄风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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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升钟湖银鳞片片,像一块轻轻飘动的巨大鱼肚。梅兰提着马灯,准时赶往那令她曾经心醉神迷的山洞。深夜独闯孤岛,她没有一丝畏怯,反倒平添了些许神秘的期待。

洞中已燃起了火堆,在洞口映出红彤彤一大片,给孤岛上冷寂的夜色抹上一笔浓浓的暖意。那人已坐在洞内,装束与上次完全一样。他面朝洞外,自顾埋头添柴扒火,火堆噼啪燃烧,火苗欢腾跳跃。

梅兰在洞口十步之外站住,她突然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眼前的情景与九年前何其相似啊,这情景不知多少次进入过她的梦乡。她似乎又来到了那如梦如幻、缥缥缈缈的世界。这山洞、这火光、这暖意、这噼啪声、这柴火的烟气都令她刻骨铭心。她相信道士已经在作法了。

“来啦,请坐!”那人头也不抬地指了一下对面的一块石头,“你能这么晚只身前来,可见你是有情有义之人。不过,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道长,这洞外一草一木,洞内一尘一土我都有感情,我不止一次晚上一个人来过这里。这洞口有他的衣冠冢,也有他心爱的黄狗的坟墓。只有到了这里,我才能无牵无挂、痛痛快快地思念他们哪!”

“哦——”那人轻吁一口气,“他真该好好谢谢你呀,他应该知足了,你不用再牵挂他了。不过,你已为人妇,这样做,你觉得合适吗?”

“是的,我也很清楚这点,我以前对丈夫一直都有一种内疚感,可是我实在割舍不了啊,所以只得一个人偷偷地来。我当年是在确知他遇难后,走投无路之下才嫁给我丈夫的。我从来没有爱过我丈夫,这么多年就这样将就着过了。我早已心如死灰,别无他求了。”

“你怎么就确知他遇难了呢?”那人轻抬了一下头,看了梅兰一眼。黑色的镜片中火光跳跃。

“我去了曾家山煤矿,亲眼在监狱提供的遇难人员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编号是6781。我从那个集体坟堆上偷偷抓了几把泥土带回来,和他以前用过的衣物一起埋在了洞口,旁边还有黄黄的坟墓。他生前十分疼爱黄黄,黄黄也十分喜欢他,他们从此再也不会孤单了。”梅兰边说边伤心落泪。突然,她听到了轻轻的抽泣声。待她确认不是自己的声音后,才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发现他黑色的镜片下果然挂着泪珠。她轻轻地问:“道长,你——?”

“苦——啊——”那人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伸出手背揩了一下挂在鼻尖上的泪滴说,“你的胃还经常疼吗?兰兰!”他边说边摘掉草帽,摘下墨镜,微微扬了一下头。

“啊——”梅兰惊叫一声便跳立起来,然后后退两步,呆立了一下,才唰地从火堆上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柴,凑到陈德愚面前。一阵认真查看后,她扔掉木柴,一步跨过去,抓起陈德愚一只手,放在嘴上狠咬一口。待其手背沁出鲜红的血珠,她才近乎疯狂地乱嚷:“热的,热的,手还是热的,血也是热的,不是鬼,不是鬼。”然后一下扑到他胸前,边将他胸膛捶得咚咚响,边哇哇大哭,“你没有死啊,你还活起的呀!嗷——嗷——嗷——你咋现在才来找我嘛,你这么多年在干啥子嘛?我好几次都差点跳升钟湖啊,呜——呜——呜——”

他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不尽这九年的辛酸与悲苦,说不尽漫长的等待与煎熬,不觉天已大亮。不过这期间,梅兰一直没有说起孩子的事。

离岛前,陈德愚看着梅兰慢慢地说:“我真心希望你能和李元成好好过日子。我十分感谢你这么多年还记着我,我知足了。我现在还是一名逃犯,但我是冤枉的。我要尽快去一趟成都,找我的老师和同学帮忙洗雪我的冤屈。”说完,他给了梅兰一个治胃病的方子,说是一个狱友誊给他的,听说灵得很,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上。梅兰说只要你还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走到湖边,陈德愚从腰间抽出那柄亮着寒光的斧头对梅兰说:“兰兰哪,我所有的苦难都是李元成一手造成的。我思考了九年,等待了九年,也准备了九年。我曾经发誓今生一定要将他四肢全部斩掉,让他也体会一下什么是生不如死,这也是这么多年我还能坚持活下来的精神支柱之一。可是,我今天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了,我不能那样做了。但是,不是我愿意饶他,而是你救了他。你们好好过日子去吧。”说完,他抡起右臂,将斧头朝升钟湖狠狠地掷去。斧头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咚的一声重重地砸入水中。

随着水中波纹一圈圈漾去,一个本该叱咤江湖的侠客从此消失了。或许他注定不能快意恩仇,或许他永远难以笑傲江湖。如果他是文盲,他又怎么做呢?他只是一介书生,他是受孔孟之道深深浸染了的知识分子。他的血液里流淌着仁义礼智信;他的道德牌坊上题写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信奉忍辱负重,以德报怨,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有的是学识,有的是智慧,有的是良知与仁爱,可是他们却缺少壮士断臂的气魄,缺少刑天舞干戚的血性。

有时,知识分子真还不如一个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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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7月,邓小平复出,主管科教工作。在他的努力推动下,关闭十年之久的高考大门终于重新打开了。紧接着,在胡耀邦的主持下,中组部在全国范围内打开了落实干部政府、***冤假错案的局面。借助这股外力,作为一名山区中学教师的陈德愚,也幸运地得以洗清冤屈,***昭雪。

年初,陈德愚就去了成都。通过李尚伦教授及陈德愚在省“革委会”、省高院、省教委、省公安厅等机关工作的川大同学或校友的帮助,他的案子终于得以重新审理。审理结果为:证明其罪名的重要证据,即“修正主义万岁”那几个字并非陈德愚笔迹,法院当即宣判陈德愚无罪。至于那几个字究竟为何人所写,陈德愚不想追究,其他人也不感兴趣,因而不了了之。

当他重新回到建兴中学的时候,就像他当初逃离建兴中学一样,并没有掀起太***澜。只是在校长办公室内,重病缠身的赵启贤校长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抓住他的手,无限怜爱地说:“好啊,好啊,都说你死在煤矿了啊,没想你还活着回来了。好啊,好啊,老天有眼哪!你是冤枉的,我也是冤枉的,我们许多老师都是冤枉的。有几个老师已经去世了,他们再也没有***昭雪的机会了,应该说你我还是幸运的啊。德愚啊,不要怨恨哪。你还年轻,能力又强,眼光要看远点哪。德愚啊,把你从川大要回来,我害了你呀。你后悔吗?”老校长用浑浊的目光望着他,像在接受审判。

“赵老师,”他一直这样称呼赵校长,“我还能活着回来,还能再见到你们,已经算幸运了。你没有害我,我也从不后悔回到建兴中学。”

“好啊,好啊!年轻人,你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我也放心了。听说马上又要恢复高考了,办了七年的工农兵大学看来是办不下去了,学校教育秩序眼看就要走上正轨啦。十年动乱,学校老师死的死,病的病,老的老,退的退,现在是青黄不接呀,我着急得很哪。德愚啊,你还年轻,就多辛苦点吧。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其他几位学校领导也不年轻了。这样吧,我明天就向南充教委请示,推荐你来接替我的工作,你具备这个能力。我实在撑不住了啊。”

“赵老师——”

“不要说了。”赵校长伸手阻止了陈德愚,“建兴中学历史悠久,社会责任也十分重大,从上到下对学校期望值都很高。这个校长可不好当啊,你要有思想准备哟。人家把几千个娃娃送到我们手里,能不能培养成人才就看我们的手艺了。你刚到学校的时候,多受全校师生的喜欢啰。你的威望还在,听说你要回来了,昨天我就和其他几位学校领导商量过了,他们也同意我的意见。你受了那么多打击,那么多苦难,那么多折磨,你能挺过来,没被击倒,这就够了。所有的苦难和折磨都是上天赐你的财富,只有拥有这种财富的人才配当这所学校的校长。记住,为人师表,只能有爱,不能有恨,你要视学校为自己的生命哪!”

“可是,赵老师,我还从来没有管理过学校,更不要说这么大一所学校。建兴中学的校长历来都是从学校的副校长中提拔的,我看还是推荐那几位副校长比较合适,这样也更符合组织程序一些。”

“你不用担心学校的管理,那几位副校长及教导主任都会辅佐你,况且我还没有死的嘛。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会支持你的工作。至于那几位副校长,他们都快到退休年龄了。经过‘文革’的折磨,有些同志已经老气横秋,缺乏朝气与活力了。建兴中学现在急需注入新鲜血液,急需一大批年轻有为、敢干敢闯的人才。现在正是用人之秋,全国上下都在不拘一格抢人才。你先任副校长,主持工作,等我春节后正式退了,再由你接任校长,所以组织程序根本不是问题。”

儿子活着回来了,父亲陈元礼多年沉默寡言、呆滞木讷的毛病似乎瞬间便痊愈了。他到处奔走相告,逢人便嚷:“我家老二没有死,他还活起的;他都回来了,不信你去看嘛。”老人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走起路来腿脚都变利索了。

不过,他对上次陈德愚装成乞丐与他相逢而不相认还耿耿于怀:“你***,都到了我面前还不让老子认出来,恁个多年还嫌没把老子怄死哇,咹?还喊老子老人家,呸,滚***蛋哟,亏你龟儿子喊得出口哦。老子当时就闻出了你是我家老二,喊你等到起,嘿——你居然给老子爬起来跑球哒,害得老子又等了恁个久。信不信老子飞起给你妈两脚,你个背时砍脑壳的。”

老人家笑着对儿子一阵大骂,觉得还不解气,然后朝陈德愚屁股狠拍一巴掌道:“明天到流马场去,把你冯伯伯请过来,说我想请他喝酒,同时商量重开药铺的事。”

这年秋天,李元成从升钟区副区长调任建兴区区长,梅兰也一同调到建兴供销社。

宝马河

宝马河

作者:佚名类型:都市状态:已完结

星光熹微,夜色苍茫,绕镇而过的宝马河一如既往地默默流淌。山区的夜,寂寥宁静,清幽舒缓,一如梦中的婴孩,无牵无挂。然而,一场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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