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俟的秘密》 第十二章 免费试读
“今天这事儿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就算让你替了我，只怕还有其他后招。再说，乔中罪大恶极，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留着他那张嘴不受控制，万一他说了什么话，牵连了先锋营上上下下，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岂不是要抄了我们的老巢！所以我杀了他，且只有我受了这样的惩罚才能在当时堵住大厅上众人的嘴，以示我先锋营的诚意。所以，这棍棒只有我来受，别人代替不了。再来，现在正是你接手先锋营的关键时期，若是这时候你倒了，我找哪个去？再说，于公，你是我的下属，于私，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有事我不出头难道要你去出头？我看你最近真是胆子越来越大，现在还给我脸色看了？吃了几个熊胆尽长脾气了。算了……”
少将军作势要起身下床，果然还因为自责而低垂着头犟的忌之反应却超快的抬起了头，刚跟少将军眼神接触就又躲开了。不过，眼底哭过后仍然泛红的血丝让人想看不到都难。
“您别动，本来就带着伤，梁帅怎么能还让您受仗责。您从来行得正做得正，这郾城谁不知道，这种明显就是扣屎盆子的事谁看不出来。我实在，实在是心寒。不过，这次敢在后面搞事情的人我也一定不会放过。刚刚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乔中是我们先锋营内的人，他身边的人或者交往密切的人好查，人我都控制起来了，雁卿现在就在审问。乔中是从底层升上来的，作战也确实勇猛，不过脑子比较简单，欲望强，也容易受人挑拨。只怕背后之人也是看中了这点。我们先锋营军机森严，从来没有出过杀良冒功这种事，若没有人给乔中之路，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个人找到。”
看忌之总算说话了，少将军也松了一口气。你瞧，这受伤的还得安慰好好的，谁让她是少将军呢！
“哪个乔中手下伸冤之人呢？你去要人了么？有么有人阻拦？”
说到这个人，忌之赶忙点头，这个关键人物自然不会被放过。
“嗯，人我已经交给雁卿了。我去带人的时候，除了余大人问了两句，并未碰到其他阻拦。这人是乔中的副手，一方面看不惯他的作为，另一方面此次小阳村的幸存者正是他的亲族，本来人也是他护送回了郾城来告状的，只是没想到碰上了那个败类，倒送了几条性命。不过，这人我打算先放出去，再暗中监视看看过段时间风平浪静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少将军点了点头，忌之的安排很得当。
“嗯，有人敢把手伸到先锋营里来，必须得剁干净。另外，你要小心排查，可能不只乔中一个人被他们挑拨。先锋营的将领士兵一定要忠于郾城，绝不能再出像乔中这样的害群之马。这点你要格外小心。齐霆那边呢？到底是巧合还是别人的棋子？这么巧就让他撞上了杀人灭口的场面？他出头总归是有原因的，不管是哪种情况，顺藤摸瓜把他盯紧了没错。”
“嗯，虽然文官那边的人我们不好明着下手，不过人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只要他有动静，我这边马上就能知道。”
忌之那好像哭过之后更加水灵灵的眼睛往上瞄一下又瞄一下的样子让少将军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有话就说！”
若是真不想说，忌之也就不会这样看人了。“余大人，吴将军还有连将军，今日他们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试探着，忌之微微点出自己的疑虑。
“哦？先说说你的看法。”少将军眼睛一亮，实在是有些欣慰，这个忌之长大了，不但军营里面的事情越发上手，现在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大有长进啊！今日的事正好考较他一下。
“这郾城看似风平浪静可其实暗地里的小动作一直不少，但说实在的，郾城里敢，并且有这个能力和您过不去的人并不多。文官武官向来交情不多，这乔中和王昭明之前并不相识。且先锋营您和我都心里有数，这样的事情绝对是第一次。您向来响音发的足，可就算这样，乔中毕竟只是个总旗，过日子没问题，可一下子拿出来五百两？这钱从哪里来的？也是这五百两，让我觉得只怕不是余大人。若是余大人只怕暗示一下就有人给他办这个事了，哪里还需要出五百两的贿赂？”
少将军也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就问了句还有呢？
“虽然连将军为您求了情……”忌之想了一下才接着说。“可，也许我过于感情用事。但，他若真的向着您，为何不是一开始就为您说话。反而还是让您挨了二十板，才出来做这个好人？两将军说的那些话，我听起来怎么说的还是倚老卖老，指责您因为年纪比他们小就没有管理好军营的意思。反正我是听的耳朵不舒服。而吴将军，吴将军这个人古板得全军皆知，虽然他今天的话也不中听，可我倒觉得是吴将军一贯的行事作风。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想通……”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只少将军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了素媛的声音。“父亲大人，您来了！”
跟着话音儿，门被推开，沉着脸的梁帅大步走了进来。
尽管动作之间扯动伤口疼了一头一身的冷汗，少将军在忌之焦急的眼神下对已经坐到椅子上的梁帅行了个标准的跪礼。
“疼吗？疼就对了！”这个开头就让人眼皮一跳，后面的话更是听得忌之心里打鼓。但梁帅积威甚重，此时板起脸来的气场让忌之矜如寒蝉，只能跪着把头更低下去。“疼才能让你记住教训！默俟，你心中可有怨言？”
这房里一下子安静的让人心慌。忌之低着头心里替少将军很是捏了一把汗。
“父帅，我当年据功要挟圣上下旨得来这个先锋营少将军之位时，您就告诫我，这将会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我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且背负千万人的性命，要能担得住委屈，也能守得住本心，该硬时便是流血断头也要不屈，该软时哪怕低头钻裆也要保存实力，方可始终。这些，默俟一日不敢忘。”
梁帅点了点头。“正好忌之也在这，我看先锋营里他做的很不错，你之前也提过要提拔他。当年我给你的选择……”
忌之也疑惑自己怎么突然被提起，微微抬头就看到少将军突然挺直的背影，难道梁帅说的这个选择有什么特殊？不过，显然梁帅并没有把这个只有他和少将军知道的秘密公开的打算，忌之也只能按下心头的疑惑。
“现在依然有效，你，还是一样吗？要知道，自从你选择走这条路开始，你的身份就是我梁军帐下的一员，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我虽然是你的父亲，但也无法偏袒维护于你。你既然要做人上人，那就要吃得住苦中苦，就不能把自己当成人。若有怨气，就应该怨你自己，被人找到了漏洞，怨自己选了这条路，怨你当初没有听我的话吧！”
如此冷硬的话，从一个父亲嘴里说出来即无情又有情，此间的复杂只怕只有少将军能够体会，以至于再张口说话的时候，喉部的颤抖被忠实的传递了出来。
“父亲，我从来没有后悔选过这条路。”
“好！”这并不是什么出乎梁帅意料之外的答案。“忌之，既然默俟已经为你铺好了路，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这次乔中的事情你必须彻查，我梁军中绝不需要这样的败类，相关人等必要一个不漏的揪出来。你们也要反省，怎么会让下属犯了如此的错误却完全不知情。好了，你先回先锋营去吧，这种时候，营里离不得人，不能没有主心骨。去吧！”
忌之瞟向少将军的探问的眼神也只得了个后脑勺，轻轻的一声关门声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梁帅和少将军父女两人。
“你这孩子，这么倔的脾气，也不知到底是像了谁！”忌之不在了，梁帅板着的脸便放了下来，此时卸下了身为梁帅的担子，只是一个担心孩子的父亲罢了。
“你母亲也要过来，被我拦住了。你也知道她从没有见过这些，只怕会被吓到，反倒给你添乱。可上过药了？想来动手的人也不敢用真力气，若是伤到了你，这么没眼力见儿的我让他滚回去吃自己。你这孩子也是的，看你整天连帅府都不回，一门心思的铺在先锋营上面，怎么还出了乔中这样的人给你没脸。还偏偏在今天这种场合爆出来，碰上了吴刚那个硬脾气在的，我就算是想回护你也要考虑考虑一碗水端不平的后果，倒是让你这孩子遭了罪。还有那个余老也是，看我不找个机会给他难堪，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管理下面人的。出了个王昭明这种昏官不说，就是那个齐霆，告你状居然告到了我这个老父亲的面前，真是荒唐！逼着老父亲给孩子定罪的，他们的圣人就是这么讲人伦的？我看都是一帮子读书读傻了的，只会摇头晃脑。”
父女两人因平时都忙于公务，近年来少有如此亲密的时候，但，相对于母亲，少将军显然与梁帅的孺慕之情更深。此时被父亲安慰着，心底那点翻涌的小委屈也就渐渐压下去了。此时倒是被梁帅的话给逗笑了。
“父亲您可别这么说，小心叫母亲听到了，又要给您上课。”
“你这皮猴儿，连老父亲都要调侃。”梁帅看似恶狠狠其实根本没用力的揪了少将军耳朵一下子，父女俩相视一笑这屋里之前紧绷的气氛立时消散于无形。“你母亲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余太师做过三任主考官，他都说你母亲的才气恨不能是个儿子呢！不然状元必出在他家。可惜，你倒是和我一样，自己从小就不肯好好念书，脾气也倔的很，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主意，练功倒是极肯吃苦，吴将军当年还教过你基本功的，他那个刻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小时候就没少在他手上吃苦受伤吧！”
“嗯。”不管是谁挨了顿板子能高兴嘛！梁帅自然也是懂的。
“别人呢，以为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定多么威风，杀伐果决，在郾城里天高皇帝远老子最大，说一不二呢！这些话，说过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可他们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哪个又真这么想呢！是人就有私心，就有自己的想法，代表自己的利益。就算我们这里是令行禁止的军营，可也不能把战时的那一套天天用，郾城这么大，靠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我们只有把人心牢牢的抓在手里边，才能把位置坐稳坐牢。若你只是我的孩子，不涉及权利，那我想怎么偏袒就怎么偏袒。但是，当你真正参与权利的游戏，生生在原有的四大营基础上造了一个先锋营出来，明明原来只要分四份的蛋糕，现在还要被你切去一块儿。他们肚子里只怕早就有了想法，这个时候我若一味的护着你，便是弹压了下去，也消灭不掉，反倒是让怨气愈演愈烈，长久下去只怕才真会成了顽疾。你吃了这份亏，表面上看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不过，这郾城毕竟是在我的统御之下，他们还是要认你的。你最近冒头太过，让这些老家伙们产生了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的危机感，此时示弱一下，也算是让局势稳下来。皆大欢喜之下，我毕竟是牺牲了你的利益。雨公，这些御下的手段我问心无愧。可是，于私，我实在不是个好父亲。孩子，你受委屈了！”
这个时候，卸掉显赫的身份，梁帅也只是一个有着平常人喜怒哀乐的普通父亲身份罢了。轻轻拍了拍少将军的肩膀，父子两个人难得说点亲近话。
“我知道你受的委屈不只这一两件。前些日子，我废了你的人，想来你是有些怨我的吧！”
这话一出，本来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哪怕梁帅的声音里是家常一般的平静，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平静的。平心而论，今日这事哪怕有外面的人伸手，可是少将军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要担一个管理不严的过责，这顿棍棒少将军挨得不算冤。可是，梁帅现在提起的这事儿，确确实实在父女两人之间留下了芥蒂，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此时，竟然被梁帅主动重提，少将军却是有些惊讶。
“这郾城里被你逼的生怕成为被拍死在沙滩上面的前浪的，又何止是那几个老家伙！我也老了啊！”
这一声叹息中包含的万千滋味少将军甚至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就反驳道。“您哪里老！”
“你从被我抱在手里，现在都已经是少将军了，我又怎么会不老呢！”梁帅这个感慨也是事实，自然界的的规律就是如此。“这一转眼，我带着你的母亲和刚出生的你来到这郾城也已经二十多年！那个时候，郾城的城墙只有三尺多高，还破破烂烂，咱们这梁府中你我的正屋墙砖都是后来我有了些钱能重建城墙的时候拆下来用的，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当年睡在城墙上枕戈待旦的日子。那个时候，现在四大营的将军，还有很多活着的，已经死去了的人，我们一起拼着命都不要的才守住了这郾城。这些事，我不敢忘。镇宁塔里的人我们不能忘啊！光靠你，光靠我，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守不住这郾城的。当年抵御外敌的时候，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心自然是齐的。可现在，不用担心睡觉的时候被游族的弯刀砍过来了，可这悠闲地日子过着，人心也活动了。”
“我知您的难处。”
“不。”梁帅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知道的话，就不会做出之前那样的蠢事。竟然让人抓住你安插的人送到我面前，我这张老脸啊，要是不够厚实可真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呀！从小就让人不省心。”
“父亲，这件事情……”
“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这件事你也不必向我解释。只是，这件事的后果你以为就只是上次在我院子里跪了一宿就算完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发生乔中的事？那些老家伙们，看着各个恭恭敬敬的叫你一声少将军，你就以为自己真的就能管住他们了吗？你啊，实在是太年轻气盛，想得简单。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只有京城里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能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明白吗？”
少将军受挫的点了点头，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事实就是她以为行得通的计划却被人拿住了错处，最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小时候，你放着府里面的高床软枕不住，才刚刚这么高……”梁帅比划了一下，也就比少将军身下躺着的床高上那么一点点罢了。
“那时候就跟着我往军营跑，我在哪研究布防，你就跟着旁边儿瞪着大眼睛听。再往后，不管是练功还是排兵布阵，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吃得了别人吃不得的苦，比谁下的功夫都多，才把那些老家伙的儿子们都甩在了后面，果然是我的种！本来郾城只有四大营，可你能够硬生生的扯起先锋营的大旗，甚至现在发展为直追四大营的第五大营。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你做的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第一次从这个郾城所有人的顶梁柱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肯定，少将军的眼睛里是满满的震动。少将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梁帅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如果没有梁帅当年的支持，如果没有梁帅当年隐瞒的勇气，如果梁帅也是一个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的话，今天就不会有少将军这个人。但正因为是这样，少将军这些年行来，心中的忐忑不安与日俱增，怕自己的能力不能达到这个郾城的继承人的要求，怕自己不能服众，怕自己让梁帅失望！
可以说，梁帅的存在在少将军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这个给予了自己生命，又给予了自己机会的人，自己是不是能做到像他一样百战百胜，成为庇护一方的神一样的人物。
可少将军更怕的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梁帅会不会有当年为什么没有生个儿子这样的念头闪过。这样隐秘的念头就像是一把悬挂在少将军头顶的剑一样，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而掌握这一切的正是梁帅！
正是这身据父亲和上官双重角色，一张脸威震四方，不苟言笑要求严格的梁帅！现在，骤然闻知自己多年的努力原来都被父亲看在眼里，且能称得上一句好！这让少将军怎能不震动，热热的眼眶让挨军棍时都没有流泪的少将军匆忙间用枕巾把夺眶而出的湿意就想给掩饰过去。
久违的，梁帅像小时候在军营里哄少将军睡觉的时候一样，轻轻的拍了拍少将军已经长成大人的肩膀。“你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但越是这样，越要稳得住。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自然会有冲动一点没什么，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可不一样。这郾城下面的水很深，你现在这样是打草惊蛇，结果证明反受其累。没有切实的证据就是我也不能随便动人，不然伤了的人心是再如何都补不回来的。再说，虽然那几个老家伙确实有些脾气，可是往草原上倒卖东西这种事情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去做的。任何经历过这二十几年的惨烈战事的人都不会做的。你，只怕是被下面的人给蒙骗了。我知道，你急于树立自己的威信，但是通过这种方法，并不是正路。”
少将军不是没有话想说，但显然在已经下了定论的梁帅面前，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低低的嗯了一声，少将军心里想得还是要抓到证据才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