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明暗双袭》 Chapter 8 免费试读
光和团？好熟悉的字眼。
水彻提到的这三个字令赫米塔回忆起那个她，那个曾试着敞开他心扉的她。
“米塔，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吧？”父亲在可视电话那头问候道，他微皱着眉头，“没能回家陪你，真是抱歉。”
反正奶奶去世的那天，你也没回来不是吗？赫米塔很想这么说，却还是露出一脸笑容来掩盖他内心的不满：
“礼物收到了，我很喜欢呢！”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去上学了！”赫米塔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去吧！”
“再见！”
赫米塔断然地挂断了电话。
陪伴着赫米塔长大的奶奶已走三个月——就在一个夏天的夜晚，一个无风闷热的夜晚，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在睡梦中带上对尘世的每一段记忆，卸下对尘世的每一丝眷恋，安静又祥和地与世长辞。
死亡意味着什么？莫谈死亡的哲学，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来说，死亡是一件坏到极致的事儿，它顶着恶贯满盈的名号四处溜达，令每个孩子无不感到恐惧、排斥。
对于刚升入初中的赫米塔来说，死亡意味着他将永远也见不到奶奶，不论是他死还是奶奶死，死后都见不到自己的家人。
一来到教室的赫米塔无声地坐在位子上，他左手托腮，用这双紫眼睛观察着教室的一切：无聊的教室，无趣的学生们为何都低头看着电纸书？啊，想想也可笑，自己也不是很爱看书吗？怎么现在还嘲笑他们了？这几个月的赫米塔就跟废人似的，什么也不干。
失去了奶奶的赫米塔就像丢了心的一具行尸，原本能说会道的他却在这两个月里扮演了一个哑巴，他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赫米塔索性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决定小憩一会儿。
“赫米塔，赫米塔？”
教室里回荡着老师的呼喊声，睡过头的赫米塔睁开惺忪地双眼，紧接着他似乎恢复了元气，眨巴着眼睛环顾四周，只见一双双幸灾乐祸的眼睛刷刷地向他看齐。
“你是？”
赫米塔望向讲台那个子矮小、长得比较甜美的女老师，一脸迷糊地说道。
同学们发出一阵窃笑，像是比看猴戏还精彩。
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就是赫米塔的班主任——多罗茜·森德，可赫米塔早就忘记了她是班主任的身份。
“放学后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多罗茜挂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恩。”赫米塔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赫米塔，你不会连班主任办公室都不知道在哪儿吧？”
邻座的男生一脸怪笑道。
“……”
赫米塔没有看那个男生一眼，他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虽说他确实不知道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儿。
“赫米塔，出了这间教室靠左手边的走廊一路到底就是我的办公室。”多罗茜好意地提示道。
“嗯。”赫米塔慵懒地回应道。
放学铃声一响，赫米塔便背起书包离开教室，一路慢行地走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赫米塔立在办公室门口，瞟了办公室几眼发现空无一人后，想转身离开时，一个声音似乎是从左角落里飘起：
“你来啦！”
赫米塔跨入了办公室一步，朝左飞速地瞟了一眼，原来班主任的办公桌摆置在不起眼的左下角落。
赫米塔慢步地向多罗茜走去，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裱花奶油蛋糕并平稳地摆在办公桌上，对赫米塔笑道：
“生日快乐，赫米塔！这是我做的蛋糕，你尝尝吧。”
她笑着将叉子递给了赫米塔，赫米塔迟疑了一会儿才用双手接过她亲手做的蛋糕。
“谢谢。”赫米塔低头致谢道。
他的内心像是投射进千缕阳光，这颗冰封的心瞬间解冻，顿时有千言万语涌出心头——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与过世的母亲、奶奶，竟然还有一个人记得自己的生日。
这是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本以为老师都会将学生填写在入学档案中的生日一扫而过，没想到她竟然记住了自己的生日、还特意准备了蛋糕。
抱着惊喜与感激的心情，赫米塔吃完了整块蛋糕，老师做得蛋糕不比奶奶差，同样的心意，同样的美味。
“好吃吗？”
赫米塔点点头，声音略有激动地说道：
“很好吃！”
吃完蛋糕后，多罗茜递给了赫米塔一张纸巾，赫米塔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再一次感激地说道：
“谢谢老师！”
“赫米塔，老师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哦。”
多罗茜一脸神秘地说道。
这是赫米塔第一次那么仔细地观察老师的面庞，她和那个华西族男孩一样有着一双澄澈的灰眼睛：这令赫米塔对她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还有什么呢？”赫米塔问道。
只见多罗茜从中间的大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精美的日记本，日记本上还夹着一只水笔。
“这个是？”
“不论悲伤、欢乐，这支笔将带着你的心情写下富有感情的文字，这不是很好吗？”
“恩。”
“像我小时候呢，父母长期在外工作，我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看书或是写文章。”
“我知道了。”
赫米塔双手接过日记本，将日记本紧紧地捧在怀中……
在她的不断引导下，赫米塔渐渐走出阴影，他又重新找回自我，变回了原来那个开朗、乐观的他——他见到班上的每个同学都会微笑地打招呼，待人接物和蔼可亲，这样的他还未满一个月就交到了不少朋友。
“为什么最后凡要离开库伯呢？”
又是一天放学后，多罗茜的桌上平铺着写满文字的日记本，这本日记本上写的正是赫米塔的第一部小说。
“因为凡更爱自由，从小在特立区长大的他无法再跟笼中鸟一样和库伯继续住在城市中。”赫米塔思路清晰地解释道。
这部小说主要讲述华西族男孩凡携手挚友库伯勇闯暗界的故事。
起初赫米塔想跟多罗茜说的那样动笔写下自己的心情，可是又觉得写那些东西太没挑战性，于是他决定写一部小说，正巧脑袋里又冒出了那个华西族男孩的身影，他便挥笔如神，自由发挥——是那个叫水彻的男孩给自己带来了无限的灵感。
“你的这部小说写得很不错，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啊，那么棒的作品不能发表。”多罗茜遗憾地说道。
“不能发表啊。”赫米塔喃喃自语道。
“提及的敏感词汇太多了！”
“没关系，我可以写给自己看。”
赫米塔心里略有失望，但他还是面带微笑。
此后，赫米塔经常将他写的小说拿给多罗茜看，多罗茜则会提出一些修改建议。
多罗茜还告诉赫米塔哪些词属于敏感词汇，以免因提及那些敏感词汇而碰到不必要的麻烦。
当多罗茜提到“光和团”时，赫米塔便发问道：
“老师，光和团是什么样的组织？”
“它今年刚被政府列为邪恶组织。”
“邪恶？”
“对于政府来说是邪恶的。”多罗茜看似深沉地说道。
“对于我们公民呢？”赫米塔接着问道。
多罗茜像做贼似的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就立刻凑到赫米塔耳边轻声说道：
“我的个人观点是，光和团不是邪恶组织。”
“老师的意思是政府的敌人不一定是公民的敌人？”
“被愚弄的总是公民。”
多罗茜说出了赫米塔未敢说出的话，她的那双灰眼睛像极了那个华西族男孩——坚毅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动摇。
日复一日，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似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丘，他们私底下就像是一对友爱的姐弟，作为独生子的赫米塔自然将她视为“亲姐姐”,他一度认为没有女孩能比过他这个既温柔又聪慧的姐姐；虽然他口头上称呼她为“老师”，但在他心底，他是多么想开口叫她一声“姐姐”。
赫米塔对多罗茜的依赖才刚稳扎在他的心头时，也就是在他中考的前一个月，多罗茜竟长达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打她电话也无人接听。
“森德老师？她辞职了。”
年级组长是个体态臃肿且秃顶的男老师，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件事。
“她是我们的班主任，辞职肯定会事先通知吧？”
“……”男老师只管忙着手头的工作，并没有回应赫米塔。
“老师，我——”
“你问校长吧，我很忙的。”
男老师至始至终都未看赫米塔一眼，他的眼里只有工作。
赫米塔只好疾步向校长室走去，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他刚想敲门时却听到办公室内的谈话声，他转身要离开却隐约地听到了多罗茜的名字，他立即将整只耳朵趴在冰冷的门面上偷听。
“托兰校长，你监管不力，该如何处分？”
“杰西，请转告领导让他们息怒，”校长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也是在她被捕之后才知道她的身份。”
她的真实身份已被暴露无遗。
她明明知道……她明知总有一天，她会为她无形的反抗付出惨痛的代价：她将面临残酷的拷问，永无休止的折磨如一根根银针般刺入她的指尖。
赫米塔攥紧着拳头，他那毫无血色的双唇瑟瑟发抖。
“下不为例！”
严厉的斥责声穿透厚重的门板，传入赫米塔的耳中。
“好好好、这次事件真是抱歉。”校长歉意地说道。
“抱歉也没用，现在犯人都被劫走了。”
“全城封闭都毫无线索吗？”
“等等。”
两人对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只听见门吱嘎一声响，赫米塔的身子差点往前倾倒，他抬头正眼对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壮实，身穿黑色西服。
虽然隔着一幅墨镜，但赫米塔能想象这个男人满是恶意的眼神，他预感情况十分不妙，于是赶紧撒腿就跑。
多罗茜不仅仅是他的班主任，她更是他的人生导师：倘若不是她，他也不知道掩藏于深处的黑暗好过披着光明的邪恶，现在的他极其抵触贴着美好标签的一切假象。
门内那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激活了赫米塔潜在的反叛基因，若是那个华西族少年遇到此事，他肯定不会像自己一样只是在表面上选择顺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