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命》 第15章 书生慢慢种乡音 免费试读
阿彩被贺天带去改头换面，已经过去了不少的时间，不得不说，十一的心不在焉，真就有一半是在想这个小妮子。想着她再回来时会是怎么样一副样子，至少不再会是之前那一副的皮包骨头样，不过若说好看不好看之类的，他就不知道了，他也想不到那么多去。
想着想着随眼一抬，他便呆愣在了当场，连手中的堂灵簿册掉落在地，也都不自知。
原来贺天领着阿彩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书香院的院口，正歪着头瞧着院中十一，发呆呢。
十一张嘴无言，他本以为改头换面这个说法，只不过是洗干净了满是泥灰脏乱的身子，然后将面上的绒毛，好好的刮上一刮，戴上一枝漂亮的发簪，再穿上一件漂亮衣服，差不多就是全部了。
可现在，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原来改头换面真的可以叫惊为天人的。
只见阿彩换上了一身洁白色的碎花长裙，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花头小靴子，头上还别着那朵从灶王庙西墙边上带回来的桃花，正是桃花落首添香色，青梅佳人正当时。
年幼的十一，心中第一次有了书山书海以外的颜色，还是那种让他不怎么理解，也从未想过的颜色。
瞧着两个小娃娃一呆一愣的模样，立在阿彩身后的贺天呵呵一笑，悄然退出了书香院，将这座神游物外，宛在画中央的小世间留给了这两个缘分颇浓的小娃娃。
阿彩立在庭院口，小手背后，好奇也俏生生地瞧着呆愣下的十一，脸上已没了之前干枯蜡黄的样，一头浓密的黑短发根根直立，显然是才长出来的，眼睛大的有些像他院中那只常立枝头的血鸢黑眸，既是灵动又像是如夜星辰。
“阿彩，你好啦？”十一回过神来后，顾不得弯腰将掉落地上的书籍捡起，连向前走去，将阿彩迎回来。
阿彩也莲步轻移，不过向十一走来时，还是显得有些怯懦。虽然身体被那老道的仙丹给洗去凡尘，脱胎换骨，但多年积累下的尘埃心性，可不是一枚丹药就可以简简单单改变了的，还需要时间，需要读上几卷书，行上几里路。
尤其是住惯了那种过风漏雨的破屋棚，突然有这么一天进了门庭大院的豪宅子，阿彩若是能够泰然自若，那才是怪事吧？
阿彩又将柔弱无骨的小手小心的放在十一手心，乖巧至极的立在十一身前，不讲话，脸上依旧是一副好奇疑惑的模样，仔仔细细地瞧着十一，然后等着十一拉着她给她讲这个，做那个。
十一将地上那本堂灵簿册捡起放在树坛边上，然后拉着阿彩坐下，问道：“阿彩，你还记不记得是叫什么名？”他还记得阿彩在灶王庙中，讲了句彩什么薇来着，中间似乎还有一个音节没有说出来，现在被老道脱胎换骨之后，一身病气尽消，十一自然想问问。
阿彩歪着头，想了有一会，才艰难开口道：“阿...彩...”
十一小脸腾地就红了，连拽了拽阿彩窘道：“阿彩，不是在灶王庙我给你取的小名，而是你的...大名，你想想看，在你遇见我之前，你的娘亲父亲，第一次叫你什么名？或者别人都叫你什么名？”
十一拉着阿彩解释的很用心，又怕她年纪小，容易走神，还一边拉着阿彩在院子里一边转着圈，一边讲，一字一句的，颇有种学塾先生在教导娃娃启蒙样的风范。
十一将那句话反复讲了有七八遍，阿彩这才算是明白，但她张了张嘴，似是说话实在困难，几个音节在嘴中纠缠缠绕，像是自己给自己施加了封印，讲不出。
十一倒是没有着急，一直都在循循善诱，但她依然讲了许久才将彩蔷薇三个字全部讲出来。
彩蔷薇。
......
蔷薇几度枝头花，伴生几朵彩云随。
......
一整个下午，十一都在教导彩蔷薇讲话、识字这些可以日常沟通的法子，十一教的很是仔细，一字一句的。
不过十一可没觉得枯燥，反而瞧着阿彩那懵懂又努力想记住的样子，颇为感到欣慰，不过年幼的他可不大懂欣慰是何意，总之就是心里痛快，比他自己读完一本奇难无比的儒学经书都要来的开心的多。
中间贺天来过一次，送了些茶水点心之类的小玩意，十一这才想起，自他救下她回来，她一口东西都还没吃过。
十一感到一丝愧疚，连忙将这些点心全部推到了阿彩面前，又将阿彩手中的书本放下。
阿彩虽然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话说法道理还是很多的，更何况阿彩都不知晓已经饿了几顿了。
阿彩吃东西的样并不雅致，按照读书人的话来讲，那就是如妖兽进食，狼吞虎咽，无智，无教，或者也叫为人而不珍乎，是有损人德和社会裨益的，但当十一瞧见阿彩将那滴掉落在地上的糕点碎渣一脸心疼的再捡起来吹了吹吃掉时，他当时心头就颤了一下，他感觉到了辛酸，有些想哭，替她抱不平，这么小的孩子，实不该经受这种苦难才是。
不过好在现在这些都过去了，病树前头万木春，阿彩以后的人生路想来也必然是阳关大路，可以阔步前行，不用担心每走一步，就溅起一身泥泞。
十一想要阿彩修炼，这是他一开始便想好了的。
于是十一便起身回屋又将那本紫络经翻了出来，但将经书拿在手里时，他还是迟疑了。
他回头瞧了瞧阿彩，又瞧了瞧家族祠堂的方向，心里小小的幻想了一下，琢磨着悄悄让阿彩修炼这本家族练气的宝典试试，自己平时这么乖，再加上以后阿彩也会是不同姓的白家人，又是哥哥姐姐们的福运，老祖宗在天有灵，父亲母亲也这么疼爱自己，怎么也不会寻自己的麻烦才是。
不过十一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他不敢。
想到父母，十一又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在“砰砰”乱跳，没来由的慌得很。
后面的时间里，他不时瞧着院门口，期待着那两个熟悉心安的身影。
暮色渐浓，十一有些等不下去了，他想去寻找看看，或者问问贺天娘亲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他将识字的书本合上，“阿彩，我们去找天爷爷。”
阿彩现在听得懂十一的话，轻轻应了声，乖巧地将手伸在十一手心。
暮色里，十一牵着阿彩向外走去时，他下意识又回头瞧了瞧两人下午一教一学时绕过的院子，心里想着若是哪天他真的学不了那些飞天遁地的仙家道法，就是身体也登不了武修大雅之堂时，凭借他这一肚子的学识，最不济也能在祈梁城寻摸个教书先生的活计，专教像阿彩这样启蒙的孩童，穷是穷了点，但最起码身子立的正，是对小城大有裨益之事，糊口也是没问题的。
也便不算堕了他白家的名声，毕竟学塾先生在祈梁城这小城里，还是蛮受人欢迎的，大大小小的百姓，可都尊敬着呢。
......
书声慢慢种乡音，甘草百姓话闲头。
......
白府的膳房在祈梁城来说，算是首屈一指的。
就是祈梁城中最顶级的酒楼——仙居酒楼也不见得要比白府好得到哪里去。
据说仙居酒楼在整个北河大陆这一块，都极负盛名，大大小小的城镇，几乎都有其开张的影子，而且一开张，那便是当地最为豪华的酒楼，没有之一。
暮时，膳房是白府最为热闹的地方，管家贺天也会在这里主持事宜，准备白府今晚的晚宴，尤其是白府今日喜添新贵子，更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最起码也要对得起白府的名头，小气不得。
十一在白府活过五载，这膳房，却是他第一次来，不过好在十一对白府还算熟门熟路，没闹出个在自家院中迷路的笑话来。
路过园院时，十一有问过在那打理蔬植的乾叔，知道天爷爷已经回来了。
乾叔是个平时说话做事都比较沉默，也比较和善的中年汉子，府里面的年轻些的家丁下人见了都会尊敬的喊上一声乾叔，包括十一也不是例外，见了也会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乾叔，倒不是因为乾叔有多厉害，本事有多大，而是因为乾叔对谁都视如己出，打心眼里好着呢。
乾叔有着一张正气十足的脸，皮肤黝黑，可能是因为大半辈子都是在做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计，人还未老，背已先驼。
乾叔对于白府今晚要大摆晚宴，迎接新贵子进门这件事是知道的，在瞧见十一拉着的阿彩时，他就更加深信不疑，不过乾叔却并未表示出寻常那样的慈眉善目来，反而瞧着阿彩眉头紧皱，面色也不是太好。
“乾叔？”十一瞧着心里有些发慌，阿彩更是早早地就躲到了他身后。
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乾叔有面色不太好的时候，很是不适应，甚至有些...害怕！
因为有些害怕，加之心里还在担忧父母亲，十一破天荒的第一次只打了个招呼，便拉着阿彩匆匆走了，头都未敢回一次。
一直走到膳房，十一都还是一副未缓过神来的样，背后的冷汗几乎将衣衫湿透了，换言之当时没有在那直接被吓哭在地，十一就已经算得上是定力极强。
因为他刚刚在面对乾叔时，只觉自己好似不是在面对平时那个和善的乾叔，而是在面对一头露出些许獠牙的得道大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