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梨笙》 第四章 南瑾言冽 免费试读
梨笙夜里着了凉，嬷嬷心疼她，便想着叫她多躺一会儿，结果这一趟就晚了时辰。
九英殿朝贺，跟去服侍的人得是有衔在身的，嬷嬷若是按年轻时候算，倒是在太皇太后身前做过几个月的掌事宫女，只不过这档子事如今相隔几十年，宫里早不认了，再加之她年纪大了，便更没了陪梨笙去九英殿的资格。
只得将一应物件准备好，仔细叮嘱她一会儿的礼仪该如何做的圆满。可惜那素白了脸的小人儿哪里还听的进去，勉勉强强穿戴好就往外跑。
嬷嬷在身后急着喊：“笙儿，殿前不能失仪，千万护好了自己！”
话音消散在风里，梨笙整理着身上这件一年只能穿一次的百蝶织锦的袄裙，样式虽然是上三年的款，但好在梨笙保存的新，堇色没褪多少。
她今日盘了个单髻，头上插了跟玉坠儿的玲珑簪子，许是不适应，梨笙总想用手碰碰它，生怕那坠子甩掉了。
纸薄一样的人儿立在拐弯的青石板道路上，水葱一般的细指摸着头。
马蹄声从拐道上窜出来，梨笙被红墙挡住，又站在个不讨巧的拐口。骑马的人目光扫到她已经晚了，急急勒紧马缰，直挺的身板往后一挣，双腿狠命一夹，逼得骏马仰蹄嘶鸣，像是扯裂了劲风一般。
红棕的骏马被勒痛了，红着眼睛低吼着，绷起的前蹄失控的要朝着身前的人踏下去。
“乌兰！”驾马人低沉的唤了它一声，被换做“乌兰”的骏马似是听懂了，立刻沉静下来，马蹄换了个方向，稳稳的落在一边。
梨笙紧闭着眼睛，两只手护在心口，紧绷着身子动也不动。
惊骇中听见声温润的嗓音在另一侧响起：“啊！冬日里凭白叫你吓出一身汗！”
梨笙只觉得那声音如暖风拂耳，忐忑的睁开眼，面前高高的立着两匹马，两个人。
燕双澜眉眼带笑，一身白衣被风吹的烈烈作响，乌黑的发只松松一绑，绸缎般的散在身后，他攥着马缰微微前倾，似是端详了端详梨笙，冲身侧人道：
“言冽，你怕是把这孩子吓丢魂儿了。”
眼前的人正是卸下了铠甲的南瑾将军，言冽。玉冠簪发，肤色古铜，周身只着一件玄色长袍，腰间裹银丝如意纹锦带，右侧坠着只透亮白玉。
梨笙微仰着头打量言冽，见他水墨一般深远幽静的面容波澜不惊，眼眸淡漠如水，平静扫了她一眼，又朝着她身后的道路望过去，沉声道：“阿双，这是哪儿？”
燕双澜还以为他先要询问地上那呆怔的小人儿，结果蓦地问了他一句，他侧头看了看那张有些疲累的脸，心道：这是人还蒙着呢！琉璃一般的眸子复又看了看梨笙，微笑道：“险些撞了你，我替那冷脸子的人跟你赔不是，劳烦问一句，这是哪？”
梨笙看着言冽的眉头微微一皱，远山青松般的俊颜愈发黑下去。她思忖着他许是想走，便朝边上让了让，低声道：“这里是落尘苑，你们要去大殿的话，往前走右转。”
声音像云雾似的，又轻又柔，却叫人能听的见。
言冽的眸子微微转过来，终于注视到梨笙，她却低下了头，只能看见小巧的鼻尖和白皙颈子上的一截皮肤，他眼神顿了顿，心中已是了然，马缰再是一拽，低喝着俯下身子，继而连人带马又飞奔了出去。
劲风刮的梨笙耳边轰轰的响，她缩了缩脖子，抬眼看见燕双澜，马蹄轻轻踱到她眼前，他居高临下的笑着说：“你一直在宫里吗？怎的没见过你？”
他问她，却不等梨笙回答，扬着马鞭喝了一声，白衣随后也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梨笙木然的站在原地，周身清冽的味道，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她想了想，随即一边往大殿方向走，一边叹道：“也没说声对不起，着实没有礼貌。”
…………
朝贺时辰响过三声，九英殿里皇帝已经携十二宫妃嫔就位，金銮殿上华丽纵生，朝贺一波波的涌来，先是十二宫妃嫔跟封了王的皇子，贵胄堂皇的行大礼，而后是未成年的皇子，继而再是公主。
御前太监冯仕元一个个的报响儿，那响儿里带了些门道，受宠的，位份高的便响亮些，不受宠的、往日里性子软糯的，声音变低下去。官员们便由此可以判定这前朝后宫的趋势。
旁的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念到公主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冯仕元念到皇十五女灵琦公主之后便要直接跳到殿前左侧的丞相身上。许是嗓子里憋了口痰，他神情淡然的顿了顿，继而媚笑着说了句：“老奴忘了，公主里还有个未加封号的。”
话一出，人群里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梨笙脚步正切顿在九英殿外，冯仕元的声音就清清楚楚的传过来。她一滞，理顺了两下衣服，抬脚进了殿。
殿中本就让出空地给朝贺的人行礼，梨笙此番迟到，就完全落进了众人的眼中。
窃窃私语更盛。
“这般低贱的身份还要落个最迟出现，真是不知道要为哪般！”
“身份低，自然没规矩，皇上十五位公主，哪见着有这么个不出彩的。”
“只怕再往后几年，皇十六女的朝贺资格就要被撤了。”
私语又转到十二公主灵慧这边，她可是半分不顾忌，鼻间冷哼着道：“十姐，听说你昨儿个还叫她挟持了？”
灵茜还没回答，肃王就摸着下巴开口道：“今儿这身比昨日的要好，衬着脸色好看。”
灵茜不明所以的看着肃王，只当他存着的是看戏的心思，并未多想的回答灵慧的话：“看看我这脖子上的伤，再深一层，怕是就落下疤了！昨日要不是九姐压着，我定是要一把火点了落尘苑的！”
“什么？她还敢伤你性命？真是活活出息成了一条贱狗！”灵慧恨的牙痒痒，不由的眼神多剜了殿中央的梨笙两眼。
冯仕元不情愿的张口报道：“皇十六女，慕梨笙。”
梨笙脚尖点在大理石低阶上，手端起来，恭敬的磕下去。这一拜她练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与宫里的礼仪嬷嬷不差分毫，身段行下去，姿势优美工整到令礼部的官员倏然一惊。
“梨笙恭祝父皇圣体安泰，我南瑾朝国运恒昌。”
声音还是喏喏的没什么气力，可却莫名叫人舒畅，龙椅上的皇帝破天荒的微眯着双眼打量着梨笙，半晌才问：“许久未见你，几岁了？”
皇帝问话的时候如果没有亲口叫抬头，地上的人是不能抬脸的。梨笙手按在地上，冰凉窜进心里，她屏息不等回应就抬起了头，正视着殿上那个从未见过的父皇，眼眸一寸寸柔下去。
“回父皇，梨笙过了年，十四岁了。”
面容隐隐带着微笑，瘦的巴掌大的脸眼下在金碧辉煌的殿里却衬出股绝艳的美。三皇子肃王又不禁要抬脚上前，灵漪低唤了他一声，他才收回直勾勾的眼睛，只是口水还在嗓子里来回滚着，像是看到了猎物一般。
后宫嫔妃个个眼睛冒火，都心知肚明，梨笙的模样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样，虽贱到骨血里，模样却是倾城的。
殿上的皇帝细细的端详着，垫在椅子边的手微微示意了一下，道：“瘦了些，回头宴上多吃些。”
人群里有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谁都知道，皇帝这一句便是承认了慕梨笙的身份。而再往深处想，慕梨笙来的这样晚，许是就为了这一拜的露脸机会。
哇，向来怯懦的贱出居然学会了用心计！
灵漪静静望着梨笙，灵茜跟灵慧恨的只差一个箭步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