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冰城》 第5章 无路可退1 免费试读
漫天风雪，琥珀站在裴家大门口，一身黑衣黑帽，背影无比凄凉。
“开门！”
“开门啊！”
“开门，是我！”
……
看门的老王和老何不见了，守卫班十多个人不见了，就连整理花园，平时跟她关系最好的老庄夫妻也不见了。
以往她老远一声咳嗽，这张大门就早早打开，人们一拥而上，嘘寒问暖，笑脸相迎。
今天这张门落了重重的锁，锁已经被冰雪裹成一个小小的雪球，早不见原来的黑色痕迹。
也许是冻坏了脑袋，她明知结局，却还是满心不甘，朝着大门内一声声呼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六爷三姨太顾林林的声音遥遥传来，“快走吧，琥珀。”
琥珀眨巴眨巴眼睛，抬头。
裴六爷娶了三个女人，只有出身青楼的三姨太生了一个女儿裴冰冰，这个女儿娇生惯养，脾气乖戾，总觉得她是来抢裴家钱的强盗，母女俩向来跟她不对付。
三姨太站在门内，抬高下巴斜眼看她，“你身上有重孝，知不知道？”
琥珀声音颤抖，“三夫人，我家里大人没了，老爷子身体不行，想请六伯和裴爸爸去主持大局。”
三姨太不耐烦挥手，“我们家做的可是大生意，沾上这种事，就等于给皇军特务警察送上把柄，他们能敲骨吸髓，让人家破人亡。”
“不，我不会连累你们……”
三姨太厉声道：“你说话算个屁！你们要不是跟反满抗日分子有关系，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你要我们去跟你主持大局！我们裴家对待你不薄，难道非得把我们也往火坑里拉！”
琥珀渐渐从茫然中清醒，含泪瞪着她，“谁跟反满抗日分子有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叫我六伯出来，叫裴爸爸出来！”
三姨太压低声音，“傻丫头，这些能跟你结死仇的话，为啥是我这个你一贯讨厌的人来说，你还不懂吗？”
琥珀愣了愣，扭头就走。
三姨太满脸黯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道：“你们真不怕遭报应。”
裴六爷笑着掐了她腰一把，“报应？你这些年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个不是用报应换来的，你怕过？你还真以为怕就有用？”
裴冰冰裹着貂皮大衣趿拉着鞋子跑来，“喂，琥珀……”
裴六爷和三姨太停住脚步，蹙眉看着裴冰冰。
琥珀遥遥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
裴冰冰冲着裴六爷一挤眼，“我说魏琥珀，我哥要是毕业回来，肯定能做个大官，你要是聪明的，赶紧跟我哥分手，不要连累我哥！”
琥珀本来就没指望从这死对头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咬咬牙低头就走。
裴六爷和三姨太交换一个眼色，一人拉着裴冰冰一只手往屋内拖。
“魏琥珀，我早跟你说了，我哥不会娶你的，别争了，你争不过命……认命吧……”
琥珀又迎着风雪抬起头，眉梢睫毛上都是霜花，如同凝固的泪滴。
大雪纷飞，把山林重重覆盖。
魏山岳的墓碑耸立在风雪中，墓碑上是崭新的刻字。
一辆马车孤零零停在一旁，魏远志和天冬扶着魏满江上马车，不管如何不甘不舍，别离的时刻终究要到来。
有人长眠山林，有人还得在尘世中挣扎求生。
琥珀舍不得走，跪在墓前擦拭墓碑，脸上冰雪凝结，却丝毫不觉得冷。
魏远志频频回头，“琥珀，别耽搁了，外头太不安全，回家再说吧。”
天冬来回看了看，气喘吁吁跑向琥珀。
“爷爷老了，哥靠不住，裴家指望不上，家里没人管你，我一定会管到底。”
听到琥珀咬牙切齿的话，天冬停住脚步。
“爸爸，一定会为你报仇，你放心。”
天冬对着墓碑轻轻呼唤，“爸，我来接姐姐回家。”
琥珀呆住了，徐徐回望。
对这位从没谋面的干爹，天冬用了几分真感情，含泪挥手，“爸，我以后会和哥哥姐姐常常来看你。”
琥珀愣了愣，紧紧拥抱墓碑，起身朝天冬走去。
两人拉着手消失在风雪中，留下脚印深深浅浅两行。
墓后的山林之间，一串男人的脚印延伸向远方。
魏远志跟着曹校长走进办公室，竭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跟校长放缓语气好好唠嗑，“是这样的，曹校长，家父……”
曹校长知道魏远志和琥珀肯定会找到学校来，不见面是不行的，见了面却吓得心肝直颤，生怕他多说一个字，环顾四周，一边摆手一边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抓了很多学生，学校也被盯住了，你先回家避避风头，节哀。”
“家父……他到底……怎么卷进来，他明明成天在家里侍弄花草做手工……”魏远志的声音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
“你成天不管事情，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
“家父的性子，我做儿子的最清楚不过，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可能……”
曹校长紧张地制止他，“他也是中国人，你应该懂的，这不是他的错，只能怪这个世道。”
“曹校长，您知道他在哪里遇害，能不能告诉我，我想去看看。”
“我也不知道，真的帮不了你。”
魏远志扑通跪下来，“曹校长，您是我的恩师，求求您……”
曹校长满面痛苦，转身背对他，“我个人认为，所有被害被牵连的人都是好人，有学问有见地，但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犯的什么法，我一概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魏远志瞪大眼睛，“您……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日本宪兵队的事情，我的任务是教书育人，你的任务是养家活口，保护老爷子和你妹妹，活人比死人要重要。明白吗？”
魏远志手撑着地，慢慢起身。
“你做学生的时候，从不过问社会上的事情，我希望以后也一样，或者来接替你父亲的职位，或者回家接你爷爷的班。我知道你的本事和脾气，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胜任。”
魏远志默然点头，拖曳着脚步离去。
发现魏远志白跑了一趟，什么都没问出来，琥珀满心失望，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出门的时候我口口声声说你能行，跑一天就跑出这么个结果？你该不会是在哪躲了一天吧！”
依照他以前的脾气，这绝对有可能。
这一点，就连魏远志自己也相信，呆了老大一会才结结巴巴道：“曹校长……他真的就这么跟我说的。
琥珀急了，“他让你别管你就别管，敢情被害死的不是你爸爸啊！”
”
魏远志自知无法交差，绕开她要走，琥珀堵在他面前，“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明明知道爸爸是个闷葫芦脾气……”
魏远志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想做什么能跟你说吗，而且名单上确实有他的名字。”
“就算有他的名字，也就是个抓捕而已，不至于当场打死！”
魏远志惊恐地拉住她往屋内走，“别嚷嚷，小心别人听见，以后在家乖乖呆着！”
琥珀甩开他的手，“爸爸不明不白死了，你难道就认了！”
魏远志拉住她，继续压低声音道：“不认能怎么办，人死不能复生，我总不能再让他的事情连累全家老小……”
琥珀猛地推了他一把，魏远志跌倒在地。
琥珀跑了两步，含泪回头，“魏疯子，难怪大家都瞧不起你，我也瞧不起你。”
魏远志挣扎起身，一下子没挣扎起来，干脆躺倒在雪地中，仰天叹息。
两行泪流进雪地里，很快和大雪融为一体。
